宜州城。
夜深,人静。
白日里喧嚣繁闹的酒楼此时已悄然无声,哪怕一只老鼠也不敢窥探,一丁点儿的声响都会显得格外地清脆。
此间一处不大不小的客室,几人为迎接“新人”的到来而聚集,齐力为酒楼空出了一间客室。
从日落至深夜,屋中的几人皆候着地上那对被击晕的兄弟,然而毫无醒动,不知是因下手过重,还是为了蹭个好地方睡觉。
客室内,戗画毫无顾忌,独自霸占着床榻,如无旁物,睡得香甜醉人,一双白布靴仿佛长在了脚上,无论人在何处都离不得。
汤田直直仰倒在椅座上,尚未深睡又俯身而起,昏昏沉沉在屋里打了几个转,晃到了地上那两人跟前,立了片刻,随即躺倒在地。
即便一屋容了六人,但如此大的一间客室,连云却傍在床榻边,半盘着腿坐在地上,脑袋分离似的摆在床沿边儿,还能睡得安安稳稳。
萧案生看他像个守门神似的扒在戗画床边,心里五味杂陈,被搅得丝毫没有睡意,两眼撑得像夜间的鸮鸟,目泛光亮。
息止中,一人微动.
萧案生垂眼看向那两个被五大绑、倒地而眠的汉子,其中一人先醒了。
连云摇头摆手:“也不动他!”
久昔蓦然睁眼,刚刚眼前的一片漆黑,瞬时被一副满是笑意的面容占尽,而大脑的空荡,尚未补回。
久昔后脚刚下,那木踏便瞬时松扭,使得一个后滑仰倒,而背底下便是土、泥、石混杂成一片的好种地。
吴贵忙道:“那我哥”
大汉刚冒了个气儿就被其拦住了嘴,又看着他即刻转头望向床榻,然而随他眼神看去,那处并没有什么动静。
久昔别过头,不去直视,但昨夜之事,仍犹在眼前。
地上那汉子望着椅座上的人,刚清醒时满心的疑问和怒火尽数消散,嘴里的浑语被扣上了封锁,一丝音气儿都发不出,只能混着唾沫又一同咽下。
听连云如此说,吴贵却沉默了,满脸难色又阵阵叹息,内心的挣扎显露无疑。
连云一跃而起,近乎瞬间跨至床边,拉开床帐,尽管知道她不需要,但还是抬手,轻轻拍了拍榻上那人的肩。
这大汉人虽醒来,却是两眼一抹黑,缓缓坐起,环顾四周,终于对上了屋中唯一醒亮的眼目。
翌日清晨,宁阳镇。
久昔抻长了手,轻轻拉下一小枝,稍看了看便抬手,仅摘下了两颗,她的手太小,摘多了便扒不住梯架。
梨娘子带着身后两人一同端了饭菜出来,看见那二人像守门将似的站在院子两侧,一个大声招呼将那二人之间的怪异气氛撵走,团团聚到了食案边。
连云一懵,不知该应答些什么,片时过后,缓缓俯下身,抬手捏住大汉的一只壮胳膊,上下抖了抖:“我叫连云,幸会!”
吴贵听出这几人是为江府小娘子来的,心感不安,急道:“我们只是绑她,没有伤害她!”
久昔一边笑呵呵,一边将手中熟透的红果放进了她手里:“我想自己摘。”
他一时激动,话出了声儿,那声刺耳难闻,打破了屋内的静谧,随即自觉扭头,望了望床榻那处.仍无半点儿动静。
看着那红溜溜的小果挂在大片树叶之间,显得更加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攀折。
看他就要张口启齿,忽然身旁的大汉一翻身,将吴贵嘴里的话生生撞回了肚子里,反吐出一声:“哥”
居遥看她的一脸呆木,假作正色道:“我救了你,没有报答吗?”
“你们是什么人?”大汉用着同样夸张的方式回应着,以示他听清了方才的喊话。
“小声点儿!”
于青正想贴心地替居遥受累,便被那母子二人的视线封住了喉咙,赶紧自觉地憋住了嘴。
末了,她淡然起身,行往入座,只看着地上那两个灰扑扑的形如街边浪犬的大汉。
未多时,居遥看着她缓缓往下了,忽然勾出一抹浅笑,两手放开,木梯立刻“吱吱”作响。
萧案生轻缓地抬手一点,桌台上燃起了微亮的烛光,不尽通明,将将映出他削立的侧廓,而另一侧,则显得更加晦暗。
久昔撑着懒腰走出屋门,刚睡醒的眼睛被日光媚住,稍抬手揉了揉,便晃见了院边那道白色身影。
居遥接过那老态的木梯,瞬时皱起了眉,转头一脸正色地朝身旁的久昔道:“这梯子不稳,我帮你摘。”
居遥看着面前的果子,手上又将她搂得更紧。
一刻过,那两人始终紧闭牙关,就连刚刚几乎张口的吴贵也随之静默,黑黝黝的面颊上还浮出了壮士赴死的决心。
浓艳繁盛的红果树下,居遥背光而立,仰头望着树上的朱串儿,却仿佛背后长了眼,忽然转身看向院儿里。
萧案生听了两人一阵儿“呵”来“哈”去,却是没一句落着点子,无奈轻叹一气,温声道:“你们受谁的指使绑架了江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