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布庄出来的巷子口有一家卖山核桃的,那家的核桃从余杭之地来,味道正宗地很,听闻采摘的人都从断桥上走,经过雷峰塔,拜了灵隐寺。萧镇素来喜欢那些,这喜好,林书记了许多年。
那家店的名字叫“七时吉祥”干货铺,萧镇从前刚到京城时,在街上闲逛,打眼看上去就相中了这家铺子,进去一瞧,不仅有美味的山核桃,还有萧镇最爱的桑年糕。
此刻,林书垂着头,看着两只手里提地满满当当的桑年糕和山核桃,浊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欣喜,想来萧镇自从出了吴钊,就很少再吃这桑年糕了,上次还说想这一口,林书也总算有机会给他再买一回。
回府的路并不远,林书像是往常一样走在街道的一侧,似乎是形成了习惯,总在警惕地观察周遭人事,只是猝不及防之时,迎面跑来一驾马车,刷地从他身旁略过,他眼疾手快朝右飞速一躲,而后一个灵巧的闪身,刚刚好擦着惊马的边缘而过,手中的点心甚至都是完整的。
随后传来嗵地一声巨响,那马车一头撞在墙上,行过的两侧路上许多小贩都被刮倒在地,马车撞地稀碎,轿顶摇摇欲坠,损伤不小。
林书浊眸冷厉地睨了一眼那马车的主人,见他倍感抱歉地和周围人致歉,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余光中一闪,他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两个人袖子中露出了闪亮刺眼的暗刃,他眸光犀利地扫过去,那两人快速隐入人海,只是片刻就看不到人了。
他握着点心绳子的手微微一紧。
有人跟踪。
来不及思虑太多,林书转身便拐进一条小巷,走进一个死胡同后,脚踩两侧墙壁利索地跳上二层阁楼,而后飞快地穿过那楼上的酒楼茶室,从另一个侧门跳上另一座院子,而后跳上一户人家的屋檐,猫着腰毫无声息地走了几十步,拐进了正阳街。
落地时,那两双眼睛不见了。林书皱起眉头,飞快地思考着。
眼下这个关口,监视他的人必然来者不善。
难道他暴露了?
原本还想等到江家的事情解决再去见冈墙植,告诉他,他应该背负的国仇家恨。现在看来,等不到那时候了。
林书左右看了看,脚步利索地走向正阳街深处,眸子在左右的府邸门匾上扫着。
正阳街上的府邸分为东西南北四区,林书从东南而上,虽然心急,但是他的步子并不快。那些跟踪他的人被他甩在十几条街道外,此刻正焦急地寻找着他的身影。
突然,林书眼眸一抬,缓缓停住了脚步。
夜念斯迎面走来,面无表情,黑眸左右地看着那小摊上摆弄的绿绿之物,毫无兴趣。他身后跟着一人,那人剑眉星目,身体壮实,手中握着一杆佩剑,警惕地保护着他。
林书眸子稍稍一顿,是冈墙植。
夜念斯原本并不感兴趣于这些东西,只是他蓦然一抬眸,便看到了在不远处站着的林书。他稍稍一挑眉,唇角闪过一丝挑衅,黑眸在街道旁边的一个小贩那处停了一下,缓缓顿住了步子。
那是个吹人的小摊,林书也离那里很近,冈墙植之前在六王府上见过林书,故而此刻十分警惕地挡在夜念斯跟前,低声对他道:“殿下,这人是萧镇手下的管家,他怎么盯着我们?只怕来着不善。”
夜念斯黑眸中闪过一道邪厉,他稍稍歪着脑袋,盯着林书,此刻那稳如泰山的细作军师,形色容貌间却透露出一丝丝的慌张和无措。
他唇角闪过一抹挑衅,侧脸瞥了一道那小贩,“店家,你可会吹个动物出来?”
那卖人的小贩穿着粗麻布衣裳,整张脸上满是麻子,是个老成个小的汉子,身上虽然脏兮兮的,可人儿和水却是用干干净净的瓷碗盛着的,他鼻子上一团煤灰,颇为夸耀地笑着道,“这位公子,不是我自夸,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您能说出个名字来的,我统统吹地出!吹不出,不收您银子便是!”
夜念斯唇角一抖,黑眸直勾勾地盯着林书,“好啊,那劳烦你,给我吹一只刺鸟。”
林书眸中稍稍一愣,抬眼望着夜念斯。
“好嘞!您且瞧好!”
那小贩喜滋滋地应了一声,从木头桩子上拔下来一根竹签,而后一口含住泥的一个小角,他鼓起腮帮子缓缓地送气,一边送气一边用手捏着,控制着那鸟的形状。
不一会儿,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鸟,就立在了那细细的竹签上。那鸟的眼睛小巧,嘴巴也小巧,收着翅膀,像是观赏风景似地蹲在竹签上,小表情很是欢喜。
“刺鸟一只,您收好,慢走!”夜念斯抬手去接。
林书握住这时机,走上前来,正准备找个理由与冈墙植有所接触,夜念斯却握着那人向前走了几步,挡在冈墙植面前,冷眼看着他,“林管家,此处和王府可不顺路,可是忘记回去的路了?”
林书看向夜念斯那满腹心思的眼神,眸中迸发狠厉,“夜王殿下倒是好兴致,到底是丈人家荣光回复,哪怕是个赘婿也是做出了心得。这地方您能来得,我有何来不得。”
夜念斯垂眸看着手中人,稍稍晃动两下,语意悠长道,“那覃武侯府能化险为夷,江家可就不一定了。有些地方,你的确不该来。有些念头,你却该放下了。”
林书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夜念斯。
这是他为数不多次,仔细地观察于他。转眼间,兰机皇后唯一的孩子,都长了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