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双此人并不是个大气的,心眼小地很,旁人若是敬重他还可,若是非也,他势必不甘心。若是覃羽能待他如春风,作为曾经萧镇的亲信之一,刘双的阴招可是隐蔽恶心地多,量江帆也是防不住的。
只是眼下夜念斯的这席话,他却是没有明白,夜念斯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黑棋棋盅里稍稍衔起一枚,不紧不慢落子在盘。棋局终,黑子胜。
“夜王不想知道当年一个真相么?让所有与之有关的人都受到应有的惩罚。”覃羽不解问道,“霄贤似乎对这件事很是上心,若是假以时日,或许能有所查,平反并非是不可能的。”
夜念斯缓缓抬起黑眸,直勾勾地盯着覃羽,嗓音清寒,唇角闪过一丝不屑,“侯爷真的感兴趣于真相吗?”
覃羽迎着他的眼神,稍稍一愣。若说是非查不可,倒也没到那个程度。只要夜念斯能如苍璟墟所言称帝,那现在不过是一个养成的计划,他怎么乐意,怎么对武侯府好,覃羽自然就顺着他的话去。
他深吸一口气,“兰家之案是许多人心中之痛,其中缘由盘根错节,极为复杂,若是能够查办,自然是一件好事,凡事但求个公平。”
“公平?”夜念斯稍稍一挑眉,坐直了身子,冷冰冰道,“若是为了公平,这世间无一人该活。”
他顿了顿,黑眸稍稍滑到一侧,歪着脑袋,绝厉的模样像是个修罗,迎着覃羽略显惊讶的目光缓缓说道,“兰家守护皇权多年,上至当朝国相,下至三军统帅,为吾皇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现如今侯爷也知道了,兰家的志气被利欲熏心的人削无,兰家的性命被阴私武断的皇帝赐殒。如果当年夜皇做事不够果断,优柔仁德,但凡留下一个有骨气的兰家血脉之后,十年时间铁杵成针,今日大虞朝的和平稳定都难再旧。故而天下所有人,苍生万物,因为兰家的死绝,每一个人都是受益者。”
夜念斯黑眸稍稍地红了,然而表情却依旧像是寒冰一般,“他们死的时候,曾经守护的万里江山无一寸为他们哭诉,保护的大虞百姓无一人为他们请愿。人的贪欲和懦弱永远是这么可笑,活着的时候用你的命铺平自己的路,死了以后如果作践你的尸体是一件有用的事情,则如过江之鲫,趋之若鹜。”
他眸中苍冷地看着覃羽,透出一丝无力,却顷刻间被邪厉抹平,满眼仇恨激荡,“不公平的一直都是这个世道。如今证据也被毁掉,兰家的冤情,永远没有机会去平反了。想要让做错事的人受到惩罚,有很多种办法,让他们认罪伏法,承认自己的错误,用性命去抵消自己的罪业,实在是最无趣的一种办法。”
他稍稍扬起下巴,宽阔的肩迸发出不可一世的气势,“所爱消失微弥,所恨平步青云,所护伤若鳞羽,所盼背道而驰。方死方生,方生方死,才是让他们偿还的最好方式。只要我知道他们有罪,便足够了。如何报复,我说了算。真相是什么,不重要。”
言毕,夜念斯面无表情地迈下长榻,整理衣衫后离去。覃羽坐在棋桌旁,眉间微皱,想了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深深感觉到,这夜念斯,实在是太不一般的人了。
他的狠毒堪比萧镇,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他心若微尘,博学善进,则亦有夜皇中庸帝王的风范。
覃羽从前押宝押在了夜皇的身上,这一次豪赌之胜,让覃羽武侯府风雨无阻鼎立三十余年。这一次,他有种旗开得胜之感,只盼夜念斯,这位苍璟墟口中侯府的吉人,可千万别让他失望才好。
夕时红月天边挂,万里暮霭美人翩。越是到了晚上,飘红楼纸醉金迷的气氛就越是醉人。
夜念斯坐在桌旁,听到门外动静稍稍抬眼,一身姿窈窕的女人穿着舞娘的衣服便悠然走进,关上门后浅浅一笑,一双狐狸眼颇有些眉目含情地瞧着他,“主上久等了,方才楼下被一二人缠住了,还望主上莫要怪罪才是。”
夜念斯冷若冰山,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兰芝若大眼睛看向自己的枕榻,盈盈走过去,从靠近床板的地方拿出一副很小的字画,到夜念斯身旁后铺开。
画上是两个女子,一人着青衣,一人着红衣。
穿着红衣的那女子眉间有一枚红痣,这夜念斯倒是认得的。可是另外一个人,他没见过,却觉得莫名有些眼熟。
兰芝若扬起长长的指甲,在那发黄的画上指着,柔媚地看着夜念斯英俊的侧脸,轻柔地说道,“这画像是我从一个线人那处查到的,穿红衣的女子便是秋香,至于这个穿青衣的,是她师傅。这两人当年受命潜藏在萧镇身旁,秋香代号为朱砂,她师傅代号为丹青。”
“如今秋香行踪不定,想要从她身上下手抓住宫里那些人什么把柄,恐怕是件难以控制的事。可是我查到,这个代号是丹青的,现在仍然在为萧镇做事,而且还是某一官宦世家中的夫人。只是具体是谁,我却也是不得知了。”
夜念斯黑眸低垂,仔细地看着那画,正要开口说什么,门外传来一阵聒噪的声音,冈墙植的怒喝悠悠然飘进了夜念斯的耳朵里,“你们不能扣留我家姑爷!他是有家室的人,岂能容得尔等放肆!放人出来!”
夜念斯黑眸稍稍一愣,起身收起那画,正要出去时,兰芝若细长的手指轻轻一勾,便扯住了他的衣袖,看着男人的脸,狐媚地笑了声,模样美地仿若一个妖精,“主上若是一直这么瞒着府上那位,日后难不成见我一次,都要这般提心吊胆?”
她稍稍凑近夜念斯,“还是说,主上心里甚是在意那个小丫头,生怕她心里生出些不舒服,故而才这么洁身自好?”
飘红楼中因为冈墙植的大闹,惹来了不少人驻足,门外散尽千金只为看兰芝若的男人原本就把飘红楼的一、二、三楼给占了个水泄不通,这一堵,半条街上都是乱哄哄的。
覃雨望和柳叶刚从药铺回来,柳叶的脖子上、手上、肩上、腰上都挂着草药包,二人路过飘红楼时见到这般情景,心里却也是生出些好奇来,步子不由得地就放慢了不少。
这走得一慢,难免就听到了些不该听的。
“哎你们都看见了没?那兰芝若小娘子,长地是真水灵哦!”
“八百两才能见一面,要了命了,我这辈子是没这个柳命咯!”
覃雨望眉中稍稍一皱,停下了脚步,侧过耳朵,仰起头看着那充满了魅惑和娇柔的飘红楼。满堂的红菱,胭脂水粉,迷人的香味层出迭起。
兰芝若。
这个名字,让她心头一颤。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女人,就是原书中的女主。是前世的夜念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爱过的女人。
她紧紧地捏住了拳头。
一旁的柳叶此时稍稍一愣,兰芝若?那不就是她的大师姐?她偷偷看向那水泄不通的楼道,隐约看到冈墙植在那处不知胡闹什么。顿时心里一惊,可别是夜念斯在里面?
柳叶眼疾手快,急忙挡到覃雨望靠近飘红楼的那一侧,引着她往回府的路走,打岔道,“二小姐,你方才还说腿酸呢,咱们再坚持坚持,回去了柳叶给二小姐做一大桌子好吃的,蒸羊羔蒸熊掌,蒸鸭烧子鹅,样样都给您来一份……”
覃雨望被柳叶轻拽着确实走了几步,但是心里的疑惑不解,那份不甘和不堪就实在难以消去,她毅然停住步子,还没等柳叶反应过来,三两步就迈进了那飘红楼中去。
冈墙植撞开门的时候,覃雨望刚好走到楼梯口,屋中景象,一览无余。(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