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陛下

长亭十里，古道慢慢。

一轮残月高挂苍穹，伴随着田间山里的蛙声虫鸣，倒也热闹非凡。

远远的，便见长亭中孤灯摇曳，万朝云扬手，揽茝和余善停下，隐于夜色，暗中保护。

步子不紧不慢，不急不缓，从脚步声可判断出，此时她心情淡然，平静无波。

走了半刻钟左右，来到亭子里，亭中人背对着她正在烹茶，茶香迎风飘远，她竟闻不到半分。

“陛下。”

努力了很久，还是习惯直接叫他陛下，而不是大殿下，叫他太子的时间多于叫大殿下，而叫他陛下的时间，多于叫他太子。

习惯了，想改，总是困难些。

“坐吧。”心中满腔怒火，也在看到她时消散于天地之间。

万朝云在他对面坐下，他递过来一杯茶，“你知道为何朕爱饮茶吗？”

话说完，他转身没入黑暗，再也没有回来，承天帝也不知他儿子来了京城，原本是要给他祝寿，却因为万朝云而折返了。

“如果你觉得害我一世还不够，还想继续害我，你便一意孤行吧。”她轻轻一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也逃不到哪里去，更不能如何反抗，为了我爹我娘，为了我的亲人，我也只能唯你是从，只是，也只是一具躯壳罢了。”

“你知道当时别人是怎么说我的吗？”

“如何说？”

她要的，不过是天冷时，有人加衣。

“是，人是会变的，你都拿他来威胁我了，我能如何？！”也不知为何，明知说两句软话便能化解的矛盾，却非要这般的疾言厉色，仿佛只有这般的疾言厉色，才能将心中那许多的不满发泄出来。

林见深现在知道月远还是她远了，月在天边，她在天边的天边，遥不可及。

唯独，这个人，她无法勉强。

想起当年艰辛，她轻叹一声，那时她是真的年轻，不懂得做人要佛系，平白吃了许多苦，若换做现在，她自然是不在意那些言论的。

“可你没看到，你只以为女人嘛，吃醋而已，给些奇珍异宝就好了。”说罢眼泪不自觉落下来，“可我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有时候你为了前朝，亦是如此对其他嫔妃，我并没有体会到我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不信！”他固执道，“我不信你心里对我一点情谊都没有。”

“不要再叫这个字。”万朝云声音拔高，“我不喜欢，我不想再做你的太阳，不想做你金屋里的宠物，我要自由！”

林见深后退，再后退，别过眼，不敢看她心如死灰的样子，“我们都冷静冷静，我会在白鹿洞念书，体验一下曾经没有体验过的书院生活，如果在此期间，你爱上了别人，就离得远远的，不要让我看见你！但我会永远等你回心转意，你不喜欢我叫你长曦，我便不叫，你不喜欢宫里，我便不勉强你，你不喜欢的一切，我都可以依你。”

她没有停太久，语气也没有带刺，敛去心中不平，心平气静的道：“当年，我为你付出所有，满心都是你，我以为我能接受你后宫佳丽三千人的事实，可真到那一刻，我奔溃了，我无法接受要与别人分享你。”

“说来好笑，他有个名字叫云清祀，你不知道吧？我也是才知道的，你整理的那些他的事迹，不过是冰山一角！你怎么有脸说自己的功绩！”

话出口，顿时便觉得时光好漫长，但又好短暂。

林见深看陌生人般看着她，满脸悲痛，“你若不抗拒我，我至于这般没有底线？”

万朝云回头，扬声道：“如果你敢对我表哥怎样，我保证你会后悔！”

万朝云冷笑，丝毫不示弱，“你是为了他吗？你是为了你们林家的江山！如果没有他，你们林家的江山能有如此欣欣向荣之势？当初你父皇被俘，若你不是他当机立断，哪还有你们后来的复辟？怕是何时做了亡国君都不知！还有脸杀别人！”

“陛下又何必明知故问？”她淡淡道，“我表哥一心治理河道，你知道的，陛下，你是个好皇帝。”

他知道，自己的坚持，会让她窒息，他愿意给她时间去沉淀自己的感情，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这世上，只有他，最爱她。

“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肯回头？”林见深见说不动她，便直接问。

可现在呢，刻薄！

“好，那朕不护着他了，也不管你了，你们就自生自灭吧！”他说罢越过万朝云冲入夜色。

这世上，感情独一无二，不可复制，不可模仿，只是独一无二，走过一遍，便永远存在心间，镌刻在石头上的文字可以更改，但刻在心里的往事，无法磨灭，哪怕再粉饰，血液里，该排斥还是会排斥。

做饭时，有人添柴。

气她为了她表哥赴约，而不是真的想见他。

“若我偏要做个昏君呢？”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会换一种方式爱你。

他气，气她不信他。

被伤过的心，又如何再去爱？

“为了你表哥，你如此揣测我？你是真怕了我会对付他吧！”

眼中那道厌烦彻底激怒林见深，他霍然起身，怒气冲冲道：“你避我如蛇蝎，是不是早就看上了别人？”

天晴时，有人给撑伞。

“万朝云！”夜色中的人冲回来，满脸怒容和悲痛，“你别仗着我爱你，你就这般的欺负我！我告诉你，我也可以像你一样对以前的事无动于衷！我也可以忘记你，然后爱上别人！”

她的神情缓和下来，没有那般的剑拔弩张，年轻的容颜，添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哀伤，“以前我一不高兴，你便消失不见，那时我便想，你若哄哄我，我就原谅你，可是你没有。”

“可是陛下，我真的想起在宫里的日子，便觉得气不顺，闷得慌，想要逃，逃得越远越好，我再也无法说服自己重蹈覆辙，重来一遍，我依然无法以平常的心态去看待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那里，是牢笼。”

眼泪落得失神，突然前方传来打斗的声音，揽茝瞬间将她护在身后，三人隐进官道旁的树林里，“快，快去，把图抢回来！”

只是林见深听得动容。

“我们现在都不一样了，不用过苦日子，我会帮你父亲，到时候你身份高了，就可以直接做皇后，我们再生一堆小皇子，长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