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是真的想死……

“嗯。”万朝云点点头。

“这是好事，外国总有间谍，企图偷我们的茶树、桑树、优质水稻等，本官抓了好些人了，学了外国的语言，我们也可以去学习一些别人的生存手段。”他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他考虑的是大兴人民的生计。

“罢了，莫要再说了。”人消失在街头后，陈谦淡漠道，“她既不想卖身为奴，就知该好好过日子，她也识字，会做女工，只要好好努力，总能养活自己和儿子。”

“工部最近发现了一种水稻，比当初拨给青州的谷种颗粒更大，而且是旱稻，这太难得了，本官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多谢万姑娘的衣裳，本官知晓，还你银子，你定是不收，若你有兴趣，本官带你去看看新发现的玉米品种。”

“正好就地取材，给大人做一甏。”

饶是她如此可怜，陈谦还是无动于衷，他救急不救穷，他是首辅，考虑的是整天国民的生活，而不是单个人。

人群里，陈谦说得口干舌燥，见没有人在议论纷纷才停下来，“万姑娘，她既然想为奴为婢，你便成全她吧，你们五味居不是有自己的牙行吗？卖多少银子，直接给付学，让他以后能好好生活，虽然他的母亲不知好歹，但本官还是想恳请你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大人，可以在这里做饭吗？”万朝云问。

五味居也不要她了，陈府又不进去。

陈谦，二十二岁中进士甲等，同年以卓绝的手段平淮王之乱，后远赴地方，做出了番同僚远不能急的政绩，他被冤入狱流放时，无数人为其上书请命，在大兴，他的诗集广为流传。

远处，跟过来的少年不敢走近，因为陈谦有暗卫保护，他怕被发现，怕难堪。

“你！”刘娘子被戳中心事，顿时一阵面红耳赤，不过脸上都是血看不清楚，但她神态的变化巨大，还是被心细的人发现了。

“五味居在不久前，新开了一家作坊，这种作坊主要生产毛线，这种毛线可以织成毛衣，它虽然看起来没有丝绸飘逸美丽，但在寒冷的冬天，只要有件毛衣，就能降低被冻死的风险。”

“喜欢，本官很喜欢。”陈谦展颜一笑，瞬间令得有些昏暗的屋子亮堂起来。

“见过姑娘。”两人齐声行礼。

万朝云收了脸上怒色，淡淡道：“带来吧。”

虚荣心好满足！

刘娘子听着围观的人说她不配，唾弃她，嘲讽她，心都快死了，偏偏陈谦冷漠得判若两人，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陈谦因为官服被刘娘子抓了两爪子血印，自是不能再穿了，万朝云立刻吩咐柳眉去不远的成衣铺给他买了一套，在医馆里换下。

原来，一身粗布麻衣总是和煦的人是首辅，他们都不敢想，高高在上的首辅，竟能如此亲民。

“对啊，陈家奴仆成群，也不多她一个。”

许是看到了目的地，走得也没那么急了，便慢慢走，不多会，气息平稳，稻田也在了眼前。

“付学是个可爱的孩子，我可以培养他成为一名画师，他虽然听不见这个世界的声音，但看得见美。”

陈谦听了他的话，突然想起万朝云说过的稗草，刘娘子就是那根稗草，寡恩薄义！不顾儿子前程要为奴为婢的，以活不下去为理威胁的，都是她。

“刘氏，难道不是你主动要为奴为婢吗？你说的，无颜再呆在五味居，只求做个洒扫的奴婢，怎么？想反悔？你现在反悔，我也不要你了，没有五味居给你活计，你拿什么养活你的儿子？”

陈谦无动于衷，她便砰砰磕头，不多会额头便磕出了血，脸上更可怖了。

“大人严重了，老天对付学已经很不公平了，我们生而为人，不能视而不见。”万朝云说得诚恳。

面对这种愚昧无知的，也不乏理智之人，那些人听了议论声怒斥道：“大人都说了，救急不救穷，大人对他们母子已仁至义尽，而且，五味居糕点铺的月钱比其他糕点铺高三倍，还做五天歇两天，如此好的去处，她竟然不要，非要为奴为婢，这能怪大人吗？你们就说说，如果有这机会，你们是愿意为奴，还是做五味居的伙计？！”

他回头无比失望的看着刘娘子，“在你眼里自甘堕落的人，无时无刻不在造福别人，而你却把他们跟你比较，本官替付学因为有你这样的母亲而感到难过。”

思来，很是羡慕万澈，还有吴王。

不过，心中确实是满满的感动，眼泪在眼眶打转，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肯定她，哪怕是在前世，她做买卖挣了银子，支持承天帝复辟，承天帝也没有如此的肯定她，林见深更只是把她当成他的女人。

马车来到城门外又停下，车里少年冷冷道：“送这封信去万府。”

待回到府上，吴王和吴王妃已走，青欢将信递到她手里时，天色已黑。

“是。”青欢躬身退下，不敢多待，方才姑娘太可怕了，感觉整个四楼都被冰冻了般。

陈谦看那稻穗看得入迷，“不光是我，陛下也会亲自选谷种，工部还有许多官员，会每年去各地选最好的谷种，这样才能保证够吃。”

“我家大人平日里都会早起练练，身子骨自然比别人好。”常随道。

远处，低调但精致的马车，已停了许久，卷起的竹帘车窗，可见一名精致的少年，正面如寒霜的看着被围在里面的人。

粉丝在面对偶像感情时，往往会表现出强大的不理智，会觉得世上根本没人能配得上偶像！哪怕女方美若天仙，他们也能挑出许多毛病来。

陈谦见万朝云不吩咐，忙道：“我生火，本官虽然不会做菜，但生火还是会的。”

“刘娘子，你可要想好了，卖身后你不知会被送去何处，从此与你儿子再也没有干系了。”万朝云冷冷道。

“大人，当初送去青州的谷种，您也是亲自挑选的吗？”她轻轻问。

万朝云思量了片刻，摇摇头道：“我与大殿下不是一路人。”

“毛衣还没问世，但本官得到消息，许多家庭，因为进入新作坊做工，从而有了生计来源，他们的孩子可以吃饱，他们的家人可以穿暖。”

“我若卖身，我儿子又能高贵到哪里去？”她突然冲柳眉吼。

“这里以前是牛棚，后来朝廷征用后，工部的官员经常来这里观察水稻，便盖了这干栏式屋子，不过风吹热晒的，看起来有点旧。”

“大人等着就好。”万朝云立刻道，并吩咐蔷薇和柳眉去洗菜。

“文雅而体面。”陈谦点点头，极为满意，“万姑娘思虑周到，本官替他感谢你。”

蔷薇想提醒，吴王和吴王妃还在府上……

更何况刘娘子又不是绝色美人，还不再年轻，最最最主要的是，成过亲，有过儿子！

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起初，刘娘子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但陈谦太温润了，太细心了，太暖了，他就像天上的谪仙，偶尔出现在凡尘，她不能忽视，不能不去期待，不能不越想越多，所以她只想在他身边，陪着他，看着他。

“姑娘，方才明管事找您，您不在，她有事便走了，只留下两名侍女，要带过来吗？”青欢轻声禀报。

万朝云摇摇头，“大人，您怎一点不累？”

“你们是明瞳给我找的女侍卫？”她淡淡问。

饶是如此，也还是经常出现饿死现象。

“本官救急不救穷，你这般自甘堕落，本官对你已无能为力。”他语气漠然，并未在意渐渐围观而来的百姓。

最主要的是，有个甏。

说到此处，陈谦转身，面向围观而来的百姓，以及那些蹲他的上访之人，严肃道：“本官知道，不少人觉得女人就该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万姑娘悖逆天下，不尊礼法，抛头露面，以探郎女儿的身份做买卖，是自甘堕落，是有辱家风，但本官却以为不然。”

陈谦摇摇头，“万姑娘要做？”

“大人，您这是？”

万朝云躺在藤椅上，宋是真还未归来，是以，上头只有她一人，抬眸看去，入眼的是两名长相秀气的姑娘。

有的百姓只看到陈谦的冷漠和刘娘子的哭泣，便开始议论，“陈大人也太过分了，又不是养不起，为什么不能给个机会。”

她歇斯底里的哭泣，伤心不已。

万朝云见他蹲下来生火，满脸认真的样子，愣了愣，有的男人，没什么本事，还跟大爷似的，在家什么都不干，只等着吃，他却不一样，堂堂首辅，给她打下手……

万朝云坐的是自己的马车，跟在陈谦身后，也没人会怀疑什么。

不过，停在城外的马车，马车里的少年通过再次卷起的竹帘看到挂在马车前那个万字，眸子先是一亮，想下车相见，然而马车却没有停留，直接越过他的马车，朝更远的地方而去。

他沿着楼梯上楼，屋里没人，门是锁着的，不过他知晓钥匙在何处。

他一身朱红官服，却穿出了飘飘然仙人之姿的气质，亦如他胸前补子上的那只仙鹤，超然物外。

“大人喜欢就好。”

陈谦借了医馆的马车，像是要出城的样子。

如何说呢。

然而，就算把天下最漂亮的男人找来，他亦是丝毫不逊色，因为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威严，悲天悯人的气质，运筹帷幄的自信，胸怀天下的广阔，足以让他远超所有人。

此刻，她心中憋屈极了，觉得陈谦不要她，辜负她，万朝云侮辱她，现在就连一个奴婢也敢对她指摘！

柳眉丝毫不惧，“你也知道因为你，你儿子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你问我高贵到哪里去，那么我告诉你，在我们五味居做画师，做的是干净活儿，挣的是实力钱，若将来他成才了，工钱自然高，还能请两个下人伺候，娶妻生子绵延后嗣，跟你去陈府做下人能怎样？你难不成指望陈大人纳你为妾，然后把你儿子视如己出？”

不多会，她再次恭敬出现，身后还跟了两个年级在十五六岁的少女，“姑娘，人带来了。”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刚好能让安静场面里的每一个人听到，大家纷纷感叹她小小年纪却如此大气。

屋顶盖的是茅草，看得出经常有人打理，丝毫不用担心漏雨。

距离远，听不到交流，只看见茅草屋升起了炊烟，丫鬟进进出出，洗菜、搬柴，而随从则站在门口当护卫。

看着随风摇曳的稻穗，万朝云觉得，方才的累也不算什么了，这个时代是农耕文明，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政务了。

一阵山风袭来，稻香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万朝云不会看水稻的大小，也做不出杂交水稻，不过她能肯定，千百年来，水稻的繁衍，都是经过一代代人不断的选育，农耕文明才得以延续。

林见深突然想起来，当年他替死去许多年的陈谦昭雪，给他追封，又命人收集整理他的诗集和事迹，万朝云便时常拿来看。

“万姑娘，这种品种的玉米有些糯，一根玉米里，有多种颜色，去年被发现，我便叫人种在此处。”

刘娘子突然觉得自己今日这般豁出去，难看至极，她爬起来，掩面便拨开人群奔了出去。

“大人，这怎么有房子？”

“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原来真是云先生，前年，我在铺子里做工，娘子出门买菜摔倒，动了胎气，差点一尸两命，还是陈大人路过叫来了大夫和稳婆，才保住我儿子和娘子的命，后来大人又送补药过来，不然我娘子的身体怕是要恢复不过来，那时我问大人名字，大人也说叫云清祀。”

小住人间一谪仙，说的便是他了！

远处，马车缓缓而行，车帘早已垂下，没人能看清车里那位未来的九五至尊寒如霜的面庞，更加没人能知晓，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也不知多久，不知不觉间，食香阵阵，食香随风而去，远处的林见深嗅了嗅，是没吃过的味道，慕然间，心中便极不是滋味，前世，她的一切都围绕着他，可这一世，她仿佛脱困的狐狸，再也不只是他一个人的的了。

万朝云没有思量许久，直接道：“我只想像我爹我娘那样，过好自己的日子，开开心心的，平凡，简单。”

可，回来却见到不想看的场景。

万朝云好不容易掩去心中激荡，陈谦又用温和的口气跟她说话，顿时一阵哽咽，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我说她怎么回事，缠着大人，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愧是我崇拜的大人，拒绝得好！这种人，不配！”

蔷薇微微碰了下柳眉，柳眉心领神会，扬声道：“天下没有白吃的饭，我家姑娘说了，你卖身的银子，便是你儿子的学费，怎么？作为母亲，你难道连儿子都不顾了吗？去陈府，你为奴婢，他也是奴，又听不见，只能做些倒夜香之类的活计，难道比当画师高贵？”

马车，低调的从小巷一路离开，直奔城郊。

他没有从医馆正门出，而是绕过后门。

陈谦越发觉得眼前少女如同瑰宝，她聪明，大气，睿智，懂礼，难得的是，还有一颗造福她人的心。

曾经传说中的伟人，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维护她，帮助她，又怎能不动容？

尤其是更加优秀的陈谦。

“好，跟我出城一趟。”她相信落叶山庄的忠心，也相信明瞳的忠心，并不打算对这两名女侍卫进行试探。

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揽茝和余善跟蔷薇不同，她们的职责是保护万朝云，而不是管她是不是遵守大家闺秀的本分，闻言齐声道：“是。”

谢谢六道繁、书友20170511171800737的月票。最近码字喜欢一口气，这虽然只是一章，但是四章的内容……我真的快不会分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