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的人都走空了,明珠把翠和其他几个要留下的都强行遣散。
老当家已经去世,恶霸会继续猖狂,如果天要塌下来,她不愿再让任何人一起同她承受这不能承受之重。
三天的期限到了。
乔二爷领着他的家奴破门而入。
永福客栈的大厅已经被明珠布置成裴老爹的灵堂,大堂的柜台上摆上了老爹的灵牌,灵牌前燃着的蜡烛跳动着萤萤火苗,房梁上垂下白色的绫带轻轻飘动,明珠头上围着、腰间系着白色的孝布,压抑着痛楚跪在堂前守灵。她一张一张让面前的瓦盆中投放着阴纸,焚燃阴纸在或明或暗的焚烧中萎缩成灰烬。处处弥漫着悲怆气氛。
明珠在心里告慰着老爹的在天之灵,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斗不过也要斗,她要守到最后一刻。她不想对不起父亲,不想对不起这座从小伴随着她长大的客栈。
乔金奎看见大堂中的灵牌,一皱眉:“这老头也太不禁折腾了,真是晦气。”
再看见身着麻布孝衣的明珠,不禁火冒三丈道:“老子新接手的客栈,弄这么丧,是不是故意找茬啊。”
乔金奎的恶奴冲上前,用绳子将明珠绑成一根麻丢进门前的雪地里。
乔金奎看看明珠,冷冷道:“你这丫头真是拧的很,好好一家客栈搞得这样乌烟瘴气,来人,让她把东北的雪都吃了,好生凉快凉快。”
家丁恶霸叫嚣着把一团团的雪塞进明珠嘴里,她的嘴唇冰凉,脸色冻得红的发紫,心随着一口口的雪都凉了下去。
乔金奎望着天狞笑道:“这长白山的天下本来就是乔家的天下。臭丫头,醒醒吧,一只蝼蚁怎么能斗得过一只老虎!”
明珠站在那里,如同山间的一棵松树,迎着风,顶着雪,屹立不倒。
这样的倔强,乔金奎忽然想再好好跟她玩玩:“新店开张,现在也缺人手,你要是认个输,过来擦个桌子,端个盘子也能有个地住。我这主意怎么样?”
明珠“呸”地吐了他一口,她怎么可能向仇人低头。
乔金奎抬手一巴掌打地明珠身子一个趔趄:“不识抬举,那就继续吃雪吧。”
乔金奎让李四先去镇上将以前在客栈工作的伙计召了回来,这客栈已经是他的了,他需要尽快让客栈像原来一样开张。
翠姐他们再次站到了永福客栈堂前,在他们身后,明珠满身雪,满嘴雪,被捆绑着,倒吊起在门前的松树上,脸色乌紫。
乔金奎一反常态的热情:“欢迎你们回到这里,永福客栈本就是我乔某人呢的客栈,只是不幸被姓裴的霸占了多年,好在终于回到了我手里。你们原来为姓裴的打工,本少爷大人大量、既往不咎,不过以后,要踏踏实实在我手底下干,原来怎么卖力,现在加倍卖力,将功赎罪,你们,表个态吧。”
伙计们都战战兢兢不知道说什么。
翠不动声道:“乔掌柜说的是,我们不过就是一群干活的,永福客栈开张一天就干一天的活,挣一天的钱,谁当掌柜谁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其他人跟着应声称呼乔掌柜。
乔二爷满意地呵呵笑道:“这就对了。”
冬天很冷。
长白山的冬天更冷。
看着翠她们都归顺了乔金奎,世界在倒吊着的明珠眼前颠倒了过来,永福客栈颠倒了,每一个人都倒了过来,她麻木地忘记了冷,忘记了痛,失去知觉。
直到夜深人静,方才觉得有人悄悄松开绳子将她放下来,而后用一床被子裹住她,拖着一路向甸子街外走去。
直到出了甸子街,方才为她拍打身上的雪,揉揉胳膊和腿,然后抱住她,“明珠,你受苦了。”滚烫的眼泪滴在她的面颊上,原来是翠姐。
翠从怀里掏出还冒着热气的一包包子递给明珠:“趁热吃,吃完了,离开这里吧,再也别回来了。永福客栈,我在这里好好看着。”
“翠姐,谢谢你,”明珠接过包子狼吞虎咽吃起来,“那会儿我误会你了,以为你真的投靠了乔金奎,我现在觉得人其实能活着就很好。”
翠又递给她一双厚厚的鞋,有些哽咽地说道:“当年要没有老掌柜收留我,我一个寡妇也就冻死在山里了,老掌柜是好人,你也是好人,好人不该这么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