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还是要忍痛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往她完全将白久覆盖自身,六亲不认,大责不认,六道不入,独善其身,芸芸众生之中,姑且母凭子贵的一个……仅仅长得像段久卿的一个女子而已。
“抬阶之礼,伉俪之深,祝我中州风调雨顺,神佛庇佑,仪寿——万年!”司仪又是高呼了一嗓子,白久摸瞎随着刃衣引路,步伐尽量平稳。
每一步都是极重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身的凤冠霞帔莲纹锦,叮当琳琅作响,光是站着便能使劲了半身的力气,现下还要让她走上这中宫的台阶!
那台阶有多少高细,她活着还是段久卿的时候就已经数过,回想起来,恐怕她当时死前的半辈子,活得日子加起来,才能勉强一步一天的这样算。
白久不吃这莫大的中宫之礼,自己分明是求了不要,定是不会跟着受下这份罪,于是站在了台阶原地,脚尖踢到了台阶,站在原地紧紧抓着刃衣,不肯再走一步了。
“您这是怎么了?”刃衣手腕被她拽得生疼,不解其因的问。
“还请娘娘快些走上台阶,以免误了吉时,行这大礼可忌讳得很,会落个不合时宜的晦气啊!”司仪连蹦带跑的走到她面前,平心静气的好言相劝。
“我进这中宫,是后,还是妃?”白久不急不缓的,道出了这样一句发问。
“回娘娘,这事是圣旨,您问奴才,又怎好回答……”司仪刚想着圆了这话,好言相劝她走上去。
“那你必定知道,我是个走旁门左道,怀有身孕才会入这中宫,你们这的宫规道理,我也道听途说了些,按道理,这礼是本末倒置,若我行了,才是真的晦气。”白久不死不休,她这肚子经不起折腾,怎样都不能答应这礼。
不是怕受宠浩大,而是怕这样多的台阶,她胎相不稳,安胎药也来不及。
“可这既然已经船到桥头,您若是就这么走偏门去,也是枉费了这么多的仪仗。”司仪支支吾吾,总算顺了话来,“奴才们,也只是奉命而行,望您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不值钱的小命了,倘若您执意如此,驳的可是主神的脸面。”
“这样好了,你上去替我给他带个话,脸面和他这后继之人,哪个重要些?”白久依旧固执己见,铁定了不想让这胎气折在这无中生有的礼上。
“您要是担心这些个规格礼仪,还是这腹中胎儿,既然来了,您也不得不行礼,放心好了,奴婢会在您身旁扶着您的。”刃衣也在旁的劝,此等大喜日子,大局已定。
如若此刻她不走这台阶,行这夫妻成婚同道而行之礼,不消片刻,这等打脸挂彩的事便会一传十,十传百。
挂不住的不止是鹤容世,而她白久注定是被人人看之不起,见到都称给脸不要脸的矫情卑贱。
“这又是怎么回事?”高台底下站着的文武百官,抬着脖子双目迎着烈日看了这会子功夫,个个已经开始称之奇怪,“这白氏又是在摆什么架子?”
“离得太远,都未看清楚,臣等都是老态龙钟之辈,更何况白姑娘她身怀六甲,一路颠簸,受尽苦处才刚回宫中,这样说她,对得起尉迟大人您,活了这大半辈子的德行吗?”唯有文官礼部尚书尚且不卑不亢,不急不躁的训诫驳道。
“公孙大人多心了,老臣说的只是气话,还请您别在这事不关己的吃心了。”武将虽是烧心,但也不好当场撕破了脸面,如此一来也是扯平了斗嘴,都不说话了。
“……”鹤容世居高临下,看着白久寸步不移,心里也想出了决断,索性提起衣摆,向下踏出步履。
“陛下,您怎么亲自下来了?”司仪跪下抖然行礼,白久看去一片火红,只觉有风刮过,盖头扬起一角。
她垂目看,入眼为惊是鹤容世的黑金袍襟衣摆的功夫,手腕早已被他握住牵起。
“陛下,这可使不得啊!”司仪老马识途,一眼便是看出了鹤容世的动作用意,一贯的强人所难,无人可挡。
“多嘴什么,还不给我赶紧滚上去,完成你的差事?”鹤容世掠过一眼,司仪顿时一言不发,正了正衣冠,快马加鞭跑着台阶赶了上去。
“……”白久惊得不敢言语,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十指紧扣的不敢回握。
“行——同道之礼——跪!”司仪高呼再起,戛然而止的辉煌再续,“一拜,天地玄黄,普天众臣,福寿安康!”
白久照旧一动不动,被他牵着反倒是死鱼安定,任由跟着他齐头并进,跨步同行。
“礼毕!行对拜之礼,愿得妻贤良淑德,福泽中州,母仪天下!”
她双目渐渐无光映红,行尸走肉,刻入骨髓的行礼照做无误,端正得体。
本是说她身怀六甲,体态浮臃,特是做宽大了的齐胸婚服,可她举手投足毫无大碍,站在鹤容世身旁齐齐行礼,无半分差池偏颇。
无人问津她此刻的奇形怪状,多是换得了司仪起初的心中不安,之后坦坦荡荡,长扬大喊:“饮对酒,行,对拜合礼!”
她摸瞎着递过鹤容世给的半瓢葫芦,一声不吭的饮尽,被宫人们极快尽收。
“礼——成!众民跪拜,承天地之主后,以告上天!”司仪终声高呼,中宫东西两边同声击鼓唢呐起,金靡满天而下,高祝礼成。
白久耳边死寂沉沉,人来人往之后,只是知道鹤容世离了场,刃衣将她牵到了别处,一路又是回了以婵宫中。
她仅是低头看地,不免是满目的映红,通火烧心,她走着走着再也站不安稳,踉跄而行。
“公主,您还好吗?要不要奴婢帮您去叫医官过来看看?”刃衣这才敢给她求救命符来,将她带到了床上躺卧着。
“小十……不愧是当主神的人了,现如今当是我在他面前,都得为了个过场如此服从他。”白久现下喘着气,嘴上还是见不得饶人,盖头还盖在头上,她头疼脑热,心烦气躁更是有的。
她刚进宫的头几日,便是表现出了这不好欺负的幽怨脾气,落了个惹是生非,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会子方才行礼之上,又能落人口舌,说她卑贱矫情了。
但她几时在乎过这些个鸡毛蒜皮?她能活得笑得比别人更好,便是他人为之嫉妒,恶语相向也好,都与她无关紧要。
“你下去吧,我睡上一觉就好。”白久长舒一气,“记得将门关上。”
“公主一身凤冠霞帔,现在是睡不得的。”刃衣又道,正要和她再提鹤容世时,听觉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随即跪下,“奴婢参见主神。”
“谁?你说谁来了?”白久后知后觉,腹痛如此一同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双手撑床却怎样都起不来了,“呃……”
“你先下去,招待好酒宴之中的宾客。”鹤容世开口谈吐醉醺醺的,刃衣在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见她许久不走,挑了挑眉“怎么,我见你有话要说。”
“陛下容奴婢进言一句。”刃衣低下头,不敢看他,全身力气都用在了说话上头,铿锵有力,“公主她身子贵重,胎气动荡不稳,还请您移步中宫,今晚还是切勿在以婵宫过夜了。”
“她如何有的身孕,比起旁人,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鹤容世垂目锐利,寒光乍现,“今日是我大喜,我不与你计较,下去吧。”
“是……”刃衣怅然若失,走到门前跨出门槛,关上时双目悲愁的看着里头的白久,万般不是滋味。
心知肚明鹤容世的确不会害她,可鹤容世此时喝了酒,人尽皆知他是个不会忍气吞声的主,总怕会出些什么事。
四下空无一人,鹤容世渐渐走近,抬手掀开了她的盖头。
“这会时日还早,主神不去迎宾承了那些喜庆,来找我做什么?”白久没能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嫉恶如仇,双眼微红蔑视,比瞪还要默不作声的杀人于无形。
“殿下到底是怎么了?怎会这样恨我不及,厌我如此?”鹤容世探下身来弓着背与她相对说话,听她如此一说瞬间心头崩然得一发不可收拾,抓住她的双手,一言不发的赌气。
“小十,我不认你,你也当真是认不得我了,是吗?”白久顿时双目紧闭,还是未能阻拦的再度睁开,神情早已是判若两人的轻蔑质疑。
“你不是她,说,到底是何方的孤魂野鬼?”鹤容世心重重重一击,心领神会眼前人定是被夺了舍。
恍然大悟间他才幡然悔悟,之前的她之所以自称白久,打底是因这副躯体,并非完全是她!
“你身为我腹中孩子的生父,到底还是将我抓了回来,囚禁至此。”白久双目怒视,袖中拿出了一把短刃匕首,将他对峙排外,“要不是她一直拦着我不能出来,我早就是如现下这般,你还以为,自己还会像现在怎样安好吗?”
“可你到底,还不是被困我在这宫中?”鹤容世看着眼前的白久,沉闷不语,低头神智飞速思索,怎样才能将她驱逐出境,“你叫白久这名,是借她的身躯才能还阳,到现在还会不知道,要是你敢自伤,即可就会当场毙命吗?”
“我可没这样说过,这好好的孩子,是我意下留的他,本就由不得你那亡妻左右。”白久一手持刀站了起来,全身直挺挺的见不得有半点苦痛,“我本是你和雨师赋所迫,才会跳海而亡,这十几年的深海之寒,从头至尾,我所要杀的,不只有那个雨师赋,还有你。”
“简直胡扯,你如果还有半分聪明良知,怎么会不知道是我救回了你?”她这一席话是非颠倒,鹤容世察觉得出她故弄玄虚,因有一瞬的字里行间,险些信了她就是段久卿了。
之前她忽冷忽热,拒他不回的,才是段久卿。
“你想知道的这些,归根结底不关我事。”白久措不及防的往前一步,匕首渗入了他衣内三分,“雨师赋的账已算清,现下就剩一个你还有这肚子里的孩子,趁我还未改主意要鱼死网破,赶紧放我回尚海城。”
罪孽横生之裂变之中,敌我难分,是非何为自己为谁?真假难辨,过夜无眠。
情爱固然如酒之好,但人活一世,是为一日三餐为主,酒得不得,有无有,皆不重在其中。
活而有命,脱不开,逃不活,生死为此,舍而有得;得失不论,亦才得偿所愿,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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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又严重了,大家要把口罩焊在脸上,勤洗手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