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民世篇 下黄泉
既已一往无前去,何苦回头再悲凉?小人为精不可罪,纠缠过往只有云,须臾散尽,不过是粉墨登场的一场空。
乱世难停,永无宁日,命数难脱,故有千丝万缕,难断其根,听天由命。
许是满了年岁的少女还在思春,但她日思夜想满脑子闯入的,尽都是谜团重重,小心驶得万年船,别是这种风平浪静的最为骇人。
该摊上的总躲不过,说真话了,还会有人千方百计的将你的一番言论撕扯,消散于世,躲在暗处的小人行径,总是在提醒你加强防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了。
白府的家底也算坐吃山空,白久存的钱财也是囊中羞涩,不多不少只有两块洋元了,多也不多少也不少,起码出去了还是有个本钱,但还是没什么判头。
家里只有何十和白夫人在操持了,原本她刚开始来的时候本就想着做个被供着的神佛尊像,从未想过什么亲力亲为,也被他给清楚了,自己本身就是个苟延残喘的半死不活的鬼怪。
也就只有内丹这地气,要不然死后功名不沉土,她还拿着以往的身份示人,有人信那才是有鬼了。
之后的路数过多过少,还好何十还算是靠得住,这回赴宴凶多吉少,到时候患难见真情,比当初警察署里头的送中送炭,更是要上一层楼了。
白府现在破船无人问津,能够有的行头去这种体面地方的,更是不多,但她白久此刻并不把这所谓的宴请当回事。
反正丢的不是她的脸,自己也不兴这次的酒宴,姑且凑合凑合,敷衍敷衍,还不是出头的时候,要是出了个好歹被击毙了,可是自己的事了。
刚穿得一身,是何十给的,一瞧就是珠光宝气的蚕丝锦缎,摸着光滑柔软,他却不问自答的说是白夫人送来的。
白久心思藏得深,明白得很的事,大多都不写在脸上,像这种小事,也不算不利。
她明白何十来得蹊跷自由,无拘无束得不同与白少君白夫人那般压抑小心,该是主京的人,但她可是明白过北边的情况,那的平民穷为大户人家的下人,世代为奴的都有。
更有甚者还有拿小女娃养着的,自个都七老八十了,还想等着她长大了做媳妇,还有更是隐晦的,暗地里安排英年早逝的男儿家,通冥婚的都有。
果真要改这人情世故,风俗陋习,还得是让那些老顽固,带着这些东西入土为安才踏实,可现在啊,不能随便杀人的,要不然岂不是更乱了?
说到底还是无正主,风气难变不服心。
“久姐姐,下来吃饭了!”何十在下头喊了。
白久没答应,这天她多半在白日里小憩,下午才醒来洗了澡收拾收拾。
收拾东西还算不难,没扎根,也就带了点白夫人特意给她买的行头,多是不值钱的黄,颜色嫩俗得瞧不上眼,说来惭愧,挑的都是些素色,连是蓝色也过浓了,看着就阴气重。
她以前也没什么眼力见和挑剔的,更是没什么心思在这上头,看素的舒服就穿了,其他的说不上什么好。
几步就走下了楼梯,走到了餐桌前,说实在的,踏出来的高跟鞋她上次有经验了,站久了这脚后跟戳了个细筷子,不自觉的往前,脚趾又难受得前后都不是。
于是弄得她本就不舒坦的,更是不想出门了,能躺着绝不坐着,这鞋太磨人了。
“白夫人,想好了吗?”白久坐下来开门见山,他们现在吃的是晚饭,赴宴是晚上的时间。
她受不住饿,再加上去过百乐门的那次,得吃饱喝足了才好应付,都是酒水让人看着就空乏其身。
“白小姐,我……我真的不能去啊。”白夫人做贼心虚,还是不敢直视,说话带喘,“请少君,必然是说,他的烁金博物院的院长执事人的身份,我如果代劳,更是得罪。”
“那好吧,夫人这次就安心在家待着,毕竟这宴请缺席的位置,也是由白府说了算,我就不勉强了。”白久点到为止,已经心知肚明试探清楚,没必要鱼死网破,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吃起来,“今晚过后,我就要离开白府了,一直以来多有麻烦,以后若是等我安定了,尽管找我上门一叙。”
“什么?白小姐为什么要走?难道是因为少君那天晚上……”白夫人彻底乱了套,七嘴八舌的喃喃自语,忽而抬起头来,“白小姐你相信我,少君这孩子心不坏的,他只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你我同族一场,我实在不忍心看你流落街头,外头世道不好,你孤身一人……”
“白夫人无需多言,我到底是走过一回祸事的人了,再者,白少君也可能因为我而有可能变得岌岌可危,倒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或许能就此化险为夷。”白久边吃边说,眼前这妇人路子不正,不能和这种人多加牵扯了,“您不用担心,离开以后我定会给您报平安的。”
“可是……”白夫人还想说些什么,估摸着一回,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来,吃饭吧。”白久给她夹了菜,轻松得什么心事都没。
“久姐姐可不能总吃菜,我这边给你烧的龙虾,现在已经剥好了,快吃吧。”何十不插嘴,这会子才忙活完了,递过来一个装满虾仁的小碟子。
不怪他,龙虾本就头大身小的,壳还坚硬,剥开了后袖珍得不行。
“谢谢小十了。”白久见着他,心底是由衷的高兴。
自入了这白府之后,她一眼就看出白家母子绝非善类,风气腐败,从家具到各个角落的人靠衣装,一股子她以前的味道。
她拿得起放得下,睡了也就十几年,好在见多识广,要不然真得被他们骗来做媳妇了。
何十这稻草来得好,百乐门的事过后,白少君明显着跟白夫人走得更近了,他觉得脸上没面子,和白久开始离了心。
而且白少君又是个患得患失的主,被打压久了,对事一惊一乍的,再加上他从家,白夫人该是说了几句话,才会有他半夜找她的那回事了。
“够吃吗?这还有,反正吃下去也不费时间。”何十在旁嘘寒问暖,“放心吧,我剥得也快。”
“你也快吃吧,到时候酒席上可没有机会给你吃的。”白久看他这股子热乎劲,想着他是个孩子,得多吃点了。
“好。”何十和和气气的,想着拿起筷子就吃饭。
“哎,把手擦干净了!”白久劝得快,他那双手都脏了,修长指节更是相得益彰。
拿出手帕任由她擦了擦,迫不及待的抓筷子划饭了。
“砰!砰砰!”敲过来一声捶门,刚好呛了个来回咳嗽,“咳……”
“谁啊?”白夫人手拽着围裙站起来走过去,受了刺激不敢走太近。
“母亲,是我啊!”白少君边捶边喊,造势极大,似有人提着刀在后头追。
“哦……少君?你怎么回来了?”白夫人答应着又惊起,瞧着都累,“你不该还在医院吗?”
“母亲,你放心就好了,是我,我听说了订婚宴的事,回来准备一下,您让我进去吧。”白少君叹了口气,白久那边的餐桌上都回荡在耳,“要是迟了可就不好了!”
“吃饭吧。”她低头看着饭菜,叫了叫何十,发觉他还是不动,转眼看去,“怎么了?刚刚呛去了,还是不舒服吗?”
“没有……我吃饭呛着很快就好的,不比呛水难受。”他有些木木的看着面前人,眼睑流转,“姐姐,你一直都没有家人吗?”
白久听罢,莞尔一笑,心里明了该是自己的冷然吓着了他,笑着开口:“瞎说什么呢,我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但是在这之前,姐姐自己一个人是怎么待得住的?没想过去找家人吗?”何十说得认真,这么问也是问到了她心坎上,“还是说,白府只是必须费劲心累的存活?那就不怕竹篮打水吗?”
“所以眼下,你和我一样,也是想走了是吗?”白久放下筷子,她的吃相和速度从来都不吻合,一看空了的碗干净得只有油渍,笑话了他心急,拿起了一旁的包,“我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都明白自己离家千万里,也后悔进了这龙潭虎穴,所以现在,你来了,我终于可以走了。”
“咔哒。”白少君进门了,迎面而来的白久眼看着就要擦肩而过,他伸手去拦,“等等!”
“怎么?白少君,像这种小事你也得让我们等你一会吗?”白久回过头甩了句,话如刀般的割断,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惨无人道,忘恩负义了。
“……你们没有车,晚上独自走在路上,是赶不到的……”白少君喉结一动,委婉相迎,把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
“那你大可放心,我们到了的时候定是和你一起进去的,就算参差不齐,也相差无几了。”白久推开他的手,旁边的何十不闻不问冷眼旁观,似是除却医院里面的那番话,他的插足定是会一鸣惊人的动手了。
“你怎么能够这么狠心?”白少君含情脉脉的盯死了她,提及这话,以往一直是谁受所恩,昭然若揭,白久的确做的不好看。
“人生在世,谁都要活命的,我这样做对谁来说都好。”她别过了头话里有话,何十抱臂倚靠在门外,若有若无的听着,“出了这趟门,我就不再改名换姓了,毕竟你这名字,也是我取的。”
“你非要这样撕破脸皮不可吗?”他全然没听进去,在旁的白夫人也不知所措,且看他现下作为,应该心想着病急乱投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