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间房?”
“地主家的驴子都不敢这么使唤,公主就不怕把我惹毛了,待会……”
九宗境内,论杀人的手艺,伏龙山可能弱于其他两家元老,但论起降妖除魔、奇门阵法,伏龙山的地位没有丝毫争议,当之无愧的九宗第一。
左凌泉确实被吓了一跳,瞧见老妪浑浑噩噩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外面暴雨如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店小二提着的灯笼照亮了周身丈余距离。
“叽~”
姜怡眼神顿时慌了,连忙改口:
叮叮叮……
许墨抬眼一瞧,就知道是魂儿被吓掉了,凡人未曾修炼,神魂太脆弱,遭受极度惊吓会出现损伤,不发疯就变成白痴,靠药物基本治不好。
团子正在玩着左凌泉放在桌上的小瓷瓶,闻声就煽着翅膀飞过来,落在了姜怡的跟前。
“倒也是。”
伏龙山当代青魁许墨,撑着油纸伞,站在城中最高的建筑上,眺望着远方的客栈窗户;等待良久,没见人出来尾随后,他打消了戒心,把目光投向了城中的几处亮着火光的房舍。
左凌泉笑道:“公主要是想出力,待会到了县城,找个地方住下,给我搓澡捶背犒劳一下就行了。”
两人本就准备找地方落脚,当下和小二一起走向客栈,姜怡询问到:
而到了现在这个修士遍地走的世道,伏龙山的弟子依旧秉承传统,以降妖除魔为主业,画符炼丹看风水为副业,连衣服都是上古时期常见的青色道袍,不怎么喜欢和新派修士交际。
姜怡抬手把团子抱在怀里,小声道:
“你敢乱动,我就把团子腿打折,我看你回去怎么和汤狐媚子解释。”
左凌泉顿住脚步,轻声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要不白天再过来?”
“卷宗上面写的是‘似有凶兽作乱’,没提到闹鬼的事情。”
?!
姜怡表情一僵,继而脸色涨红,隔着屏风道:
“你这厮……我用过的洗澡水……”
左凌泉收起卷宗,牵着马和姜怡一起穿过城门上的破洞,来到黑黢黢的小县城里。
姜怡缓缓点头,不再多言,和左凌泉一起进入了县城里的小客栈。
呛啷——
脚步声往屏风走来,团子也叽叽叫了两声提醒。
团子摇头如拨浪鼓。
“呜呜……”
“呵呵……”
“要不……”
“我自幼爱武成痴,混江湖只是为了找人打架磨砺自身,对女人不感兴趣。不信你去打听打听,南方四郡谁不知道我‘不近女色’?”
店小二把老妪扶回屋里,把门帮忙关上,又道:
“呀——你这厮……”
姜怡张了张嘴,想进去制止,可这时候她哪里敢进去,只能恼火道:
“用女儿家的洗澡水,你不嫌害臊啊?”
“赏你的。”
“你感觉的到阴气?”
“谁让你进来的?”
“你怎么不穿衣裳?”
“叽?!”
方才遇上的老妪,又被店小二扶了回去,而旁边果然有个刚进县城的人。
“……”
“多谢公主殿下厚爱,公主千金之躯,岂能给驸马牵马。”
姜怡其实也觉得心悸,她提着黄皮灯笼,凑到城门跟前,用沾水的手指,在乌黑痕迹上涂抹,然后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
姜怡眼神错愕,不过也没乱挣扎,被左凌泉直接摁到了旁边的床榻上,晃动床铺,还瞧见左凌泉色色地说道:
“是吗?当时怕是有不少侠女亲近你吧?以你的脾气,祸害了多少呀?”
……
“当心有毒。”
姜怡正想推开浑身湿嘟嘟的左凌泉,却见左凌泉从窗户探出头去,大声道:
左凌泉牵着马在城门外停下,跺了跺脚,甩去靴子上的泥巴,看向城门。
姜怡知道左凌泉这时候不会乱来,可两个人睡一张床,左凌泉还没穿衣裳,和乱来有什么区别?
她蹬了几下蹬不动,只能缩到了里侧的墙边,本想盯着左凌泉,却又没法去看赤身的男子,只能闭眼斥道:
姜怡说完后,又抬手悄悄喂给团子一粒鸟食,然后才安心地闭上了双眸……
——
夜雨下的小县城,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处灯火。
左凌泉没想到姜怡反应如此迅捷,轻笑了下,也不逗她了。
“出门在外,甲不离身,真出事儿我总不能现场换衣裳。”
姜怡微微蹙眉,放下毛笔,起身来到窗口,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看向城门处的街道。
“叽。”
姜怡倒也没有不信的意思,用胳臂肘还了左凌泉一下,然后看向走在前面带路的小二:
“小二,下面那些人是去做什么的?”
许墨是伏龙山当代青魁,此次来大燕王朝,是受师门之命,参加几个月后的九宗会盟,时间尚早,便独自在大燕游历,除魔卫道做些分内之事。
左凌泉倒是不怕,只是觉得气氛有点古怪,他见姜怡不害怕,便拉着姜怡的手快步往前行走。
在上古时期,修道之人比较传统,主修‘精气神’,和如今的术士类似,主要研究各种奇门术法,闲时炼丹、画符箓等等;修炼之所也都在山上,隐于世外,从不在凡夫俗子面前现身,和如今百齐放的修炼路数区别很大。
“呜呜……”
咯吱咯吱……
黄纸符用浆糊沾上,并未沾牢,被夜风吹得左右摇摆,发出‘哗哗哗~’的响声,让夜雨之下的县城更多了几分诡异。
武服老者年纪颇大,但四肢匀称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走外家路数的好手,对此笑道:
姜怡拿出毛笔,按照沿路过来的山水走向,推测出大黄岭一带的大概地形,在舆图上标记出明日要调查的路线;尚未画完,就隐隐听见窗外的街道上传来:
“李大娘,你怎么又出来了……”
“二郎,回来咯!二郎,回家咯……”
可好久没听到左凌泉的声音,又怕左凌泉出事儿,姜怡忍不住又开口道:
姜怡还真有点怕,不过嘴还是硬:
“你累不累?要不上来坐着,我来牵马探路。”
“你出不出去?”
很快,窗户下面的街道传来了脚步声,以及店小二的招呼:
“实在不好意思,客满了,客官要是找落脚的地儿,可以往前走一条街,还有一家客栈……”
左凌泉听闻此言,拿出案卷看了看:
“不出去就算了,我懒得理你。”
“这地方是不毛之地,怎么会来修行中人?”
宽松裙装和连体的银鳞软甲搭在屏风上,团子也蹲在上面,按照姜怡的叮嘱,认真盯着门口。
许墨撑着油纸伞,在房舍顶端环视一周,目光锁定了县城边角的一个宅院——宅院里灯火通明,隐隐有铜锣法铃之声传来。
“是血迹,不是人血。”
房门上着锁,屋子里一片狼藉,一个农夫打扮的汉子,抱着脑袋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不停念叨:
“鬼啊……有鬼……”
左凌泉暗暗摇头,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银子,很熟练地丢给店小二:
“我们自己安排吧,小二哥帮忙烧一锅热水。”
姜怡先是瞪大双眸,又连忙闭上眼睛,羞恼中带着惊慌:
团子如遭雷击,只觉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店小二看起来还是个热心肠,撑开伞跑了过来,帮忙扶着老妪走回屋里,同时解释道:
伏龙山确实古板守旧,但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可不代表不好用。
神像前面,是个头发白的老道士,穿着八卦袍,手持法铃转圈做法,念的口诀是招魂的法门,但几千年传下来,早就歪得不成样了,自然也没啥效果。
“李大娘怎么又出来了?雨这么大可别淋出病来。”
银鳞软甲防护极为严密,紧贴着身体曲线,脑后还隐藏着兜帽,只要再戴上搭配的银色面具,浑身上下无死角,直接当作紧身衣穿也没事儿。不过姜怡肯定不会穿成那样站在左凌泉面前,外面还是套着红色的睡裙,从脖子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水嘟嘟的脸颊。
“本宫睡床,你睡地上。”
姜怡把心底情绪隐藏得很好,表情平静,犹豫了下: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们就是来降妖除魔的,嗯……前面铺子有灯火,先过去看看吧。”
许墨暗暗摇头,也没惊扰院内的百姓,转身来到院子后面的一间房屋里,打开门进入其中。
“公主穿着软甲,连剑都捅不穿,我能如何?”
院子的堂屋里,摆着两尊木雕神像,神像是临渊尊主和青渎尊主,一人持剑一人持锏;不过在俗世百姓之中,这两人被称为‘河神老爷’和‘武娘娘’,大多百姓的门神也是这俩,到了大燕朝西南边,‘河神老爷’才会换成‘山神老爷’,也有三个一起供奉的。
姜怡走在左凌泉跟前,发现左凌泉表情的变化,询问道:
“你笑什么?那些人也是修行中人?”
“多谢。”
当时大半修士选择扶持各大王朝,重新组建人间秩序,慢慢演变成了铁镞府和天帝城两个庞然大物。
伏龙山、天帝城、铁镞府,是南方九宗三元老,其中伏龙山资历最老,在九宗诞生之前就存在。
“你!”
姜怡暗暗松了口气,继续清洗。
姜怡瞧见左凌泉浑身更凄惨,也有点心疼未婚夫:
姜怡晓得这个道理,但方才黑灯瞎火,距离十几丈,她从窗户缝里看人,完全没料到对方也能察觉。她蹙眉道:
“方才那个人不对劲儿,大半夜过来,店小二不认识,说明不是附近的人;外面路上全是泥水,他身上却很干净,要么是坐车过来的,要么就是用了什么法子,没让泥水沾身,而且警觉性好高,绝对是修行中人。”
“我们刚从京城过来,瞧见城门上泼着血,还贴有符纸,可是城里出了什么脏东西?”
左凌泉眼神无奈,抬手在姜小醋坛子的脸蛋儿上捏了下:
“……”
姜怡仔细闻了下——乌黑痕迹带着一股腥臭。她皱起眉来:
姜怡脸色涨红,却咬着牙强行忍着,配合道:
姜怡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行走间左右打量;左凌泉从马侧抽出了油纸伞,遮在两人的头顶,侧耳倾听周边的细微动静。
姜怡知道左凌泉在俗世江湖很厉害,被迫进京成为驸马人选,就是因为左凌泉在南方四郡到处浪,‘色艺双绝’的名声搞得人尽皆知,左家藏都藏不住,才把他送进了京城。
“又不是没看过。”
县城的城门洞里,城门破了个大窟窿,从痕迹来看已近有些年头,前后也看不到守门兵役。
“你笑什么?有本事把话说明白,我现在就告诉小姨……”
姜怡蹙眉仔细打量——人影轮廓看起来是男子,穿着青色长袍,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光线太暗看不清面容和年纪,但此人身上很干净,完全不像是雨夜赶路的样子,但从店小二的反应来看,也不是县城的人。
姜怡轻轻点头,又问道:
“走丢的人很多吗?”
澎峪县距离郡城有百余里,偏远小县,房舍不过千户,住的都是当地人,只有些许江湖人会经由此处,前往郡城。
手脚胡乱挣扎,想推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左凌泉见状叮嘱道:
姜怡待房门打开,正想进入其中,发现小二准备下楼,觉得不对,开口道:
“出门在外的不安全,这几天都在赶路,我有点累,睡熟了疏忽大意怎么办?”
“就一个儿子,以前很孝顺,为了给老娘治眼睛媳妇都没娶,这人一没就只剩李大娘一个了,唉……”
“能盖被子为什么要硬扛着?”
“哎哟~公子给多了。”
彼此距离不是很远。
好像是女人低声哀泣的声音。
姜怡听见这恭维话语,轻轻“哼~”了声,眼神儿还是挺满意的,柔声道:
“我可不是厚爱你,都是修行中人,俗世身份该放下了,结伴出来降妖除魔,哪能让你一个人出力。”
对于左凌泉的自卖自夸,姜怡也没有否认,只是道:
“哪儿来的鬼,就是来了个外来人,把李大娘引出来了,娘子别怕,咱们继续……”
只是她刚坐下不到片刻,就听见屏风后面传来:
左凌泉也是发现了异样才出来,他想了想道:“根本没有脚步声,只能从雨珠落下的变化察觉到存在,修为还不低。”
姜怡翻身下马,抖了抖黏糊糊的裙子后,表情认真了些,从左凌泉手上接过黄皮纸灯笼,凑到破烂城门前。
她琢磨了下,凑到左凌泉跟前,小声道:
“我估计是此地的衙门,为了结案方便,把所有找不到的失踪百姓,汇总在一起,瞎编了个理由给报上去了;凶兽作乱,百姓不可能是这般反应。”
“这地方,怎么鬼气森森的?”
“谢公子……”
“死相~……”
她正想看仔细些,就发现那人微微抬起了油纸伞,目光转向这边。
“你看到了什么东西?”
左凌泉压着姜怡晃床铺,不时还在脸蛋儿亲两口。
“长什么样?”
“是……是李……李……我认识……”
“……”
许墨轻轻叹了口气,收起法铃,转身出了屋子;汉子也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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