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幽池腐骨

咯吱咯吱——

清晨时分，风吹着雨珠砸在窗户上，老旧窗户发出细微轻响。

客栈房间里，姜怡脸色红润躺在床榻上，睡相甜美如同婴儿；手搭在左凌泉的胸口，腿也架在了左凌泉的腰上，睡裙扯开了些，软甲勾勒出的曼妙曲线依旧展现了出来，软甲由蛇鳞炼制，看起来就像是一条盘在身上的美女蛇。

姜怡往年独居，都喜欢和冷竹睡在一起，显然没料到自己睡着后，会摆出这样不正经的动作。

左凌泉其实也没料到，本来他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哪想到半夜的时候，姜怡就开始了——先是滚到他的跟前，在他身上摸了几下，手停留在胸口，当是在疑惑冷竹的胸怎么没了；然后又睡相很不老实的蹭来蹭去，还呵气如兰，差点把他蹭的没克制住。

好在熬了一晚上，天终于亮了。

左凌泉偏过头，在姜怡唇儿上点了下。

“嗯~……”

姜怡睫毛颤动，慢悠悠睁开双眸，先是茫然看向周边，发觉自己的姿势不对后，双眸瞪大，迅速退到了墙边，抱着被褥惊慌道：

“你……你把我怎么了？”

看来还没睡醒。

地洞当是天然形成，面积挺大，下方是幽绿水潭，腥臭味扑鼻。

水底的青袍年轻人被封魔剑阵压着，没法施展神通，哪里敢撤已经出手的囚龙阵？

下一刻，左凌泉身上的九层高塔烟消云散。

左凌泉心思绷到极致，面对难以匹敌的对手，岂会等着挨打，在宝塔压下来的同时，左臂袖袍炸裂，提前展开了凤凰护臂护在了身前。

在客栈里准备了片刻，两人都带好了装备，一起走出客栈。

许墨取出法铃，摇头道：

姜怡也觉得许墨不是在说假话，她想了想道：

左凌泉对此言倒也没有怀疑——‘青魁’都是九宗的掌上明珠，修行资源多得夸张，许墨就算再发神经，也不可能在山沟沟里杀老百姓玩儿，跑来这里若是为了降妖除魔，那就解释得通了。

姜怡同样五味杂陈，取下了脸上的面罩，询问道：

姜怡知道左凌泉同时维持着囚龙阵和封魔剑阵，哪怕有白玉铢支撑剑阵，消耗也如同泄洪，根本撑不了多久，连忙取出白玉铢，捏破后丢在了水潭周边的长剑上。

“这种脏活累活儿，捕快经常干，你这种出身豪门的富家少爷，不晓得这些也正常。”

左凌泉转身绕过幽深水潭，来到了地洞高处，往水潭里丢去了一枚照明珠。

哗啦——

叮铃——

左凌泉倒是不怕，只是握着剑柄道：

“我剑再厉害也对付不了魂魄，怕不怕都没啥区别。”

不过面前这货是真厉害，他也不能露出异样。

左凌泉只觉身上猛然变沉，根本扛不住，怒声道：

“你找死。”

而石洞内的人，显然知道左凌泉在作法，身形刹那间冲了出来，一袭青色道袍凌空招展，人尚在半空，双手已经开始掐诀，身形爆发出青色流光。

左凌泉取出了墨渊剑，和姜怡背靠背行走，注意着周边风吹草动。

左凌泉闻言环视空旷山洞，又看向池底，本想问怎么找，可转念一想——他堂堂铁镞府青魁，问这么白痴的问题肯定就露馅儿了。于是他收起了佩剑，含笑道：

“既然许兄先过来，我就不和许兄争夺降妖之功了，在下告辞。”

“就是李大娘的儿子，死后放不下家中老母，执念太重，借着此地阴气化为了小鬼。”

“我伏龙山许墨，雏龙榜第八，就在你前面排着，你没见过我人，还没听说过这胳膊？”

空旷石洞内劲风骤起，黑色与青色真气化为洪流冲击在一起。

“那李大娘……”

踏踏踏——

“有什么好古怪的？凶兽也好灵兽也罢，习性和寻常鸟兽区别不大；就比如团子，和寻常麻雀一样爱吃种子、睡觉习惯性找安全软和的地方。能闹出事儿的凶兽，多半都是猛兽误食灵草变化而成，猛兽都有自己的领地，会以排泄物圈地，找到就能确定种类和大概活动范围。”

因为以后成了宗主，必然要坐在一张桌子上谈事儿，提前结死仇没任何好处；而且也打不死，能成为九宗青魁的都不是善茬，要分生死没那么容易，很可能还没分出胜负，老祖就在天上说话了，到时候还是得老实停手。

姜怡微微皱眉，先是在山神庙前面的空地上找了找，没有发现踪迹，又来到破庙前方，指向神像前的一堆乌黑痕迹：

“有人在这里生过火，旁边还有一捆药材和干粮，应该是在山里挖药的药农，在这里生火做饭，遇上了什么东西，吓得跑了出去，滚下了山坡。”

天色黑得很快，雨水逐渐变大，天空响起了闷雷。山风和树叶摩擦，发出‘呼呼——’声响。

姜怡见这个二愣子真信左凌泉是‘上官九龙’，自然不会戳破，她轻声道：

“我家少主向来如此，许仙长消消气。”

左凌泉根据消息，来到县城里的一处民宅。宅院里在做法事招魂，他偷溜进去看了眼，被招魂的人昏迷不醒，正在被郎中医治，也问不到东西。

左凌泉眼神锐利，拉着姜怡跑出山神庙外：

“吓跑了。上次有人在这里遇见，我们又遇见，肯定就藏在附近。”

姜怡认真说完后，轻哼道：

噼里啪啦——

左凌泉注意着后方，明显感觉到后方的山洞里寒气逼人，或者说是阴气很重，他开口道：

“鬼是人之残存阴神所化，人之七情乃至记忆早已消散，只剩下一丝执念，你们总不能带着一只鬼跑去让其母子重逢。即便带去了，唯一的可能也是把李大娘吓死，而且还是死不瞑目。”

她说话间从符夹里取出了一张五雷符，注入真气抬手就丢向了背后。

左凌泉想把小甲虫叫回来，但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叫，一时间有点尴尬。

青衣年轻人被压在水池之下，发现雷击无效，也在飞速抬手掐诀，浑身真气倾泻，在石洞水池的上方凝聚出了一团雷云。

“玉堂敕令，八荒朝礼……”

左凌泉微微点头，抬眼看向上方——山坡约莫四五丈高，往上应该是个平地。他先让团子先飞上去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异样后，才搂住姜怡的腰，几个大步冲上了山坡。

但符箓飞到一半，就听见洞口里传出一声低喝：

“解！”

青袍年轻人就知道是如此，这世上能同时会封魔剑阵和囚龙阵的，只有铁镞府嫡传。他眼中满是恼火：

左凌泉随意回应一句：“白玉鸡。”，转身走出了洞口。

左凌泉不是上官九龙，但这种时候他能说什么？

“正是，阁下是？”

“封魔剑阵没出来，我哪儿知道你在施什么术？二话不说就在外面作法，上来就是杀招，我不还手站着让你打？”

“咕噜咕噜……”

姜怡嘲讽了一句，把银色面具戴上，从符夹里取出剩下的两张五雷符，缓步沿着山坡行走，不出片刻，在山神庙附近发现了一条山涧。

背后没有回应。

姜怡靠紧左凌泉，轻声道：

“人死不能复生，早日遁入轮回才是解脱。”

山坡上是一块空地，靠近山壁旁有一栋年久失修的山神庙，屋檐垮塌大半，能瞧见里面破烂的神像。

姜怡迅速回头，看向庙外：“怎么样？劈死没有？”

“咕噜！”

小鬼比上次地底那只火鸟弱小太多，左凌泉被吓了一跳不假，但并未生出退意。他取出了一把照明珠，把周围照得雪亮，靠在姜怡背后：

“你找，我注意周边，真看到什么不要慌，都是假象。”

左凌泉心难免跳快了几分，他正想开口，耳根却忽然一动，迅速把姜怡挡在身后，目光望向远处淌水的石洞。

小甲虫吃了不少裂脉蜈蚣，如今倒是有点灵宠的模样了，模样没变，但毒性明显刚猛了些。至于怎么看出来的，倒是简单——团子体型变大，如今能一口吃下小甲虫了，但叼着含了下，发现味道不对，就‘呸~’的一口丢到了一边。

“不知道。”

话落握住墨渊剑的剑柄，剑意冲天而起。

“以风水走向来看，暗河通向西北，尚未找到源头；这是你铁镞府的地界，以上官兄的手段，找到应该不难。”

“找粪。”

左凌泉望向袍年轻人的目光，犹如看着一个死人。

五道震耳欲聋的雷鸣，在破败山神庙中响起，刺目白光把庙宇化为雪白。

大黄岭在澎峪县城北侧，还有四十来里山路，路上有个把村落，其他地方都荒无人烟，只能看到山坡上的几块地。所谓的‘大黄岭’，只是群山之间一座比较大的山岭，山坳之间有小河，大雨之下河水浑黄。

？！

三人同时目瞪口呆。

左凌泉没想到小甲虫还有这种作用，他放慢脚步跟随，让小甲虫在前面飞；不过片刻时间，山洞里的黑雾便被吸的一干二净，两人也来到了一个空旷地洞内。

？！

左凌泉目光错愕，没想到符箓也能被人反向破除，他知道遇到了罕见的劲敌，毫不犹豫冲向洞口，咬破手指，在洞口外的石头上洒上了一圈儿血迹，同时抬手飞速掐诀：

左凌泉脚下的石头地面出现裂纹，整个人被压得单膝跪在了地上，硬靠长剑支撑身体，才没直接趴下，眼中难掩震惊。

黑黢黢的小甲虫倒也不生气，把干蜈蚣拖进瓷瓶里面，还趁着团子没注意，顺道偷了一粒干果回去，等团子发现，已经钻进了瓷瓶，气得钻不进去的团子，把瓷瓶踢得满桌子乱转。

姜怡拿着罗盘，在大黄岭从早上一直转到了黄昏，搜索了方圆近十里的所有犄角旮旯，别说灵草或者凶兽粪便，连根毛都没找到。

山神庙内阴风阵阵，只能听见幽寂雨声。

姜怡神色认真，冒着雨在草堆里翻看，平淡回应：

霹雳——

只是青袍年轻人话语出口，上方的雷云却没爆开，反倒是迅速土崩瓦解，被压向了水池。

好在光吃不干事的团子，还有点作用，从姜怡的袖子里飞出来，煽着翅膀飞到池水上方，抓起了小甲虫。

左凌泉感觉事情有点不对，他拿出缉妖司的案卷又看了一遍，确定上面写的是‘似有凶兽出没’后，又收了起来：

哗哗～～

两人弯腰进入狭小洞口后，外面的雨声便静了下来，只剩下水流从脚下淌过的轻响，在洞里显得幽森而诡谲。

姜怡动作顿住，虽然没有回头查看，但明显瞧见山神庙的墙壁上，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在动，脑海里还有声音响起：

说完，他带着姜怡走出石洞。

左凌泉稍显疑惑，从怀里取出小瓷瓶，打开盖子。

九把剑急速颤动，将山洞内迷乱的气体全部压在了水面。

白玉臂许墨，二十岁灵谷六重，同为青魁，硬实力超出左凌泉太多，方才措不及防被两个仙术压住，心里觉得窝火，又开口道：

呼呼——

“叽？”

“伏龙镇妖，宝塔囚龙……”

“我看见封魔剑阵才没下杀手，不然你以为你能压住我？光修战力不修眼界，遇上个脾气暴的，你方才直接就没了。”

?

我有个锤子手段……

左凌泉听见这话，心中不免生出寒意，开口道：

等雷击刚过去，左凌泉后背扛着高塔，抬手迅速掐诀：

轰隆——

“没看出来，小仙子还是个行家。”

“还有多深？”

山洞只有半人高，像是水冲出来的，看痕迹未曾有人涉足过，臭水漫过脚踝，隐隐还有黑色雾气弥漫，极为刺鼻，左凌泉都不敢呼吸。

许墨目送两人离去后，手持铜铃轻轻摇晃，嘴里默念咒文，石洞周围的符箓也亮起了微光。

惊天动地的雷霆劈在凤凰盾上，连整个山洞都跟着震颤了下。

姜怡仅此提醒，倒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左凌泉晓得这些知识，但确实没想到还能这么反向追踪凶兽，他轻笑道：

“还是公主见多识广，不过大下雨的，我们又没带猎犬，满山找屎怕是不容易。”

姜怡额头滚下冷汗，想要回头查看，左凌泉却在此时出声提醒：

展开护臂格挡之时，左凌泉也没闲着，右手迅速丢出了九把长剑，每把剑都提前附上了十枚白玉铢，插在水潭上方，最后一把插在了正中。

姜怡从左凌泉手上接过照明珠，看向蜿蜒小道旁边斜坡上，用棍子拨开灌木野草，开口道：

他眼神微冷，强行催动囚龙阵，压在左凌泉身上的青色九层高塔流光爆绽。

左凌泉方才根本就出不了剑，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他目前所剩的真气仅能勉强出手一剑，转身逃跑估计跑不过面前这厮，当下只能撤去阵法保留真气，以护臂挡在身前，持剑蓄势待发。

左凌泉和姜怡低头看去，水底的场景，却让两人毛骨悚然！

许墨抬起左臂，晃了晃以天地奇珍炼制而成白玉胳膊。

“小甲虫在扑腾。”

“这些骸骨应该就是近些年失踪百姓，难不成是某个丧心病狂的，在以活人饲养凶兽？”

“些许骸骨手腕处有裂痕，应该是手腕被绑缚，死前拼命挣扎所致；这些人是被绑着故意丢进水里，喂什么东西。”

姜怡饶是见惯了被凶兽咬死的百姓，瞧见这场景，脸色也是化为了煞白：

只是一瞬之间，山神庙里便恢复如初，再无方才诡异场景，连雨声似乎都清晰了些。

石像又恢复了原样，只剩下一双灰白的眼睛盯着她，雨水从上面淌下，好像方才只是错觉。

“你连活人都不怕，还能怕死人？”

“你的灵宠不要了？”

照明珠入水，立刻照亮了幽绿水潭。

“来都来了，还能被吓跑不成，先看看。”

左凌泉见此，只能停下脚步，低头打量。

青衣人影反应极快，左臂上的手套炸裂，露出一条白玉般的胳膊，上面流光闪动，一道碗口粗雷霆炸开了池水，直击左凌泉面门。

“咕噜——”

姜怡在宫里摄政几年，已经养成了习惯，越是紧张的时候，神色越是严肃稳重。她左右扫了几眼，轻声道：

“我方才隐隐约约听见那只鬼叫‘娘’来着。我们过来的时候，在县城里遇见个老妪，就一个独子，听说很孝顺；自己死于非命，老母却在世间孤苦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