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枫叶镇奇谭（五）

直到转过天来，枫叶班的人才晓得隔壁家老夫人没了，还绝然不知道是自家的那口锅惹的祸。

“轰隆隆”操办雷夫人的后事，朱元宝等狐朋狗友自然是要过来捧场的。

素日里这一帮一起玩耍的公子哥，又算是寻着由头吃吃喝喝混一个酒足饭饱，丧事搞得又喜庆又热闹，而雷夫人的尸首从树上放下来便弃在后院无人问津。

朱元宝等人打从枫叶班门前走过，定住了。

只见摇铃正蹲在院子里洗她那一头乌溜溜的长发，葛根殷勤地给她倒着水，水珠顺着长发如流瀑一般闪着光泽，枫叶班的伙计们个个“啧啧”地赞叹，唯有凌岸依旧坐在一旁支着脑袋发呆。

枫叶镇里最水灵的两大美人儿，一个在棺材铺，一个就在枫叶班。

至于棺材铺那位，朱元宝是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了，枫叶班这位，总可以乐呵乐呵吧？

这便嘻嘻哈哈簇拥着闯进枫叶班的门来。

“摇铃，来，给爷几个唱一段霸王别姬，爷重重有赏。”一锭白的银子在手心里掂了掂。

齐刘海的眼前煞时一亮，一把薅过银子来就往嘴里啃，俩薄皮片嘴唇咧开乐得象要咬人似的。

当初朱元宝上棺材铺向顾不全提亲的事闹得满镇皆知，摇铃心里就很不爽快，虽然她也从来没把朱元宝放在眼里，但凭什么他去棺材铺没上枫叶班来？这出戏的主角本应该是她呀！

摇铃将洗头水往地上一泼，扭身就走。

“站住。”齐刘海哪能轻易放下到手的银子，操起算盘珠子来拨得劈啪乱响，“自从昨日傻蛋闹了那么一场，我想了一夜，是该好好算一笔账了。”

“摇铃你十岁来我枫叶班，这么些年学艺衣裳脂粉吃饭各项开销且不计较，当年那两副棺材钱你总该掂量掂量吧？”

爹娘的两副棺材是摇铃心里最过不去的一道坎，无论如何齐刘海这份恩情她得记着，一下子没了心气，只得低声道：“雷府办丧事呢，一墙之隔，人家哭丧咱唱戏，说出去好看不好听。”

“轰隆隆”倒是十分大气，只要能逗得京城回来的朱大官人高兴，他乐呵着呢。

“那你便跳大神呗，就当是给我老婶子黄泉路上做个引子安个魂，也不枉咱邻里一场。”

说着摸出些碎银子，朱元宝拂开了，掏出一锭大的放在摇铃手心里。

摇铃盯着银子，有心想要，但长发湿嗒嗒地挂肩上，她着实犯难。

虽然跳大神也没什么好看的，但这副模样上雷府去给老夫人招魂，实在是不象话，更主要的是这样太败坏她在枫叶镇人心目中的美好形象了。

可朱元宝等人就是故意来寻乐的，围着她起哄，甚至动起手拖拽起她来。

只在霎那间，朱元宝的后脖领就被拽着整个人提将起来甩了出去，砸在桌子，哗啦啦一片乱响。

凌岸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便要惊天动地。

这帮子公子哥哪里肯依，围上来就打，奈何根本不是凌岸的对手，一眨眼的功夫全都被结结实实地拍在墙根上了，哭爹喊娘声倒是比隔壁哭丧的还要大声。

葛根等人领教过凌岸的厉害，到现在还青一块紫一块的，这便都袖手旁观，只有齐刘海一个劲地喊：“别、别、别。”

凌岸站得稳稳当当的，拍了拍手掌，这才闷闷地开口，“我跳。”

全场鸦雀无声。

齐刘海一脸惊诧：“你？你会跳大神？”

摇铃亦诧问：“前日看我跳过一回，会了？”

“嗯。”凌岸点头，惜字如金。

朱元宝忘了嚎哭，颤着声，指着隔壁：“傻蛋兄请，请。”

“轰隆隆”等人立即附和：“傻蛋兄请。”

摇铃将湿发一拧，甩了甩头，说道：“我陪你去。”

齐刘海止不住地嘀咕：“早说去，哪里还费这功夫？可怜我的桌桌椅椅哎。”

心都在滴血，昨天一通砸，今天又一通碎，这得多少银子才能添补上呀？

“不行，银子得加倍。”

顾不全运棺材来到雷府的时候，一双明眸瞪得比牛眼还大。

只见凌岸拍着手鼓，摇铃摇着铃铛，口中念念有词又唱又跳，两人配合默契舞得正是起劲。

“原来他还能帮着赚点银子，亏了。”顾不全暗忖，那日真不该太大意，让摇铃把人给抢走，否则将他领回去帮忙抬棺材也是好的。

凌岸手舞足蹈的同时两只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雷夫人的脖颈处瞅。

每次他的脑袋凑过去想一瞧究竟的时候，摇铃就伸手托住他的下巴强将他扭回脸来。

“傻蛋，你从前究竟是做什么的，会拳脚功夫，还能把手鼓拍得这么顺溜？你原本是唱大戏的武生还是押镖的镖爷？”

摇铃附在凌岸耳畔笑问，热呼呼的气息朝他耳根处吹了吹。

凌岸打了个激灵，红着脸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