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夕强作镇定:“怎,怎么,你很好奇那个男人的事情吗,你已经是明渊哥哥的皇后了,为什么还要想着别的男人。”
“我想着他,你该高兴不是吗?”
夙夕气息有些不稳。
是啊,秦如歌想着别的男人,就会千方百计推开明渊哥哥,她乐见其成。
但是想起当日燕王府那一幕,她便禁不住后怕。
素手抚上胸脯。
虽然她内伤大致已痊愈,但是心律仍是不大稳,苗疆的巫医都说她此生怕是要落下病根了,是......永久性伤害。
“告诉我,他那晚,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了,你就相信吗,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编故事骗你呢。”
里面默了默,幽幽声音才传来:“如果你编得像编得逼真编得滴水不漏,那是你的本事,至于相不相信,相信几成,那是我的事情,你不必替我担忧。”
秦如歌的语气稍嫌鄙夷。
夙夕稳了稳情绪,无声轻吁口气,才道:“有小道消息说你是因为他才来西凉,我还不信,看来,是我错了。皇后姐姐,你真正想问的恐怕是我们那一夜,有没有......”
投影在门纸上的剪影微微动着,秦如歌看见夙夕正有意无意地捋着衣领,似乎有所暗示。
秦如歌眼眉跳了跳,才低垂眉目,淡声道:“以你痴爱皇上的性子,大抵是不可能失身于其他男人的吧。”
剪影马上静止了,夙夕有些不忿,与其说秦如歌相信她的身心只忠于明渊哥哥,倒不如说她相信那个男人!
所以,她才会如此笃定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吧!
夙夕面色瞬间冷然:“这可难说,你那三妹妹当初不也非君不嫁,结果呢?”
秦观心么,是啊,拿贺兰兢当跳板,后来更伙同慕容汾引李纯仁赴美人局,再委身慕容琰,最后飞上枝头,就差成为凤凰这最后一步了。
不知道现在在秦观心心里,凤明煌又是怎样的模样,是模糊的,抑或,太过清晰。
然而,想一想,秦观心,夙夕,这两人差别太大。
“你和她不同,更何况,苗女忠贞性烈,怎可能做出她那种离经叛道的事情。”
“哼,既然你这么相信凤明煌,你还问我这些作甚!?”
秦如歌差点语塞:“我问的,和你答的,好像不是同一回事。”
“秦如歌,你真的喜欢他么!为什么所有女人最先猜忌的你不猜忌,你是不是想以此证明你所思所想和我们这些女人不同,证明你是与众不同的,以此来吸引明渊哥哥的目光,勾引明渊哥哥!?是不是!?”
夙夕恋爱脑一热,完全忘记自己要和秦如歌打好关系。
秦如歌扶额,这么问下去,她能问出答案来吗?
一时没有头绪的她,本想问问黎阎夜,让他给她支招。
然扭头一看,却发现他一脸神色的模样,秦如歌打了好些个手势他都没有发现。
秦如歌发现灯影之下的他,唇色竟有些惨白,碎光在他眼底明灭,好像一朵朵碎浪。
“咳咳咳。”
秦如歌的清喉声,终于让他神思回归。
看懂了她打手势的意思后,黎阎夜略微想了想,掌心便向心脏的位置做出拍打的姿势,又点了点门上那道窈窕身影,最后搭在自己的腕脉之上,掀起眼帘,胸有成竹地点头。
不知为什么,这一连串动作,秦如歌瞬间懂了。
“夙夕,你把那一夜的情形原原本本复述予我听,作为条件,我帮你治好在他手下落下的病根,如何?”
“你怎么知道......”夙夕眼神乍亮,秦如歌怎么知道她落下永久性伤害,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帮她拔除病根,“好,成交,我说,其实......等等,要我告诉你,可以,除了帮我治心脉受损之外,你还得帮我恢复貌美青春!”
呵,这毒丫头,倒是精明。
秦如歌抿抿唇,可惜......
“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也没有办法,那天,我并没有说假话,今日亦然。”
“我不信,你骗人!”
“我真的没有骗你,如果是中毒还好办,可是你这症状与毒无关,你自己也是毒中好手,应该也清楚这一点。”
夙夕的确明白。
正因为明白,她才惶恐。
不是毒,不是病,就好像天生娘胎而出的胎记一样,问题是她初生之时洁白无暇,哪来的这么可怕的胎记,宛若被上天诅咒一样。
而且这玩意,好像有生命力一样,每天都延伸一点点,就算不痛不痒,难保不会有危及性命的隐患。
“不过,你若是清楚明白把当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来,也许......有回寰余地也说不定。”秦如歌循循诱导。
秦如歌放下饵,夙夕咬上了——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一身的酒气,闯入我的房间,他的两颊染成红彤彤的,好像上了胭脂一样,眼底燃着两团火,好像要把什么烧毁一样,我那时知道他在乎你,也知道乘虚而入最好的方法就是佯装成你的样子。”
“我穿着大红的衣服,梳着和燕王妃相似的发髻,佩戴着你曾用过的饰品,涂点着你的胭脂水粉。他把我看成了他的燕王妃,狼虎一般向我扑来。而我,则是莞尔一笑,不着痕迹将衣结的活结扯稀松......”
然后薄纱滑落晶莹玉肌,仅穿兜衣的她,可以想象当时是怎样微微颤抖于寒冷的空气中,惹人怜惜。
秦如歌听到这里,没有太大反应,仅是垂坠大腿两侧的十指微微抖了抖。
“他一边低低呢喃着你的名,那一声声的如歌、如歌,喊得可动听了,要不是我心里早就有人,可能还真会被他迷惑了。那时,我们离床榻还是有些远的,为了方便行事,我便将他往床榻上带,在他意乱情迷之际,便把匕首狠狠捅入他的心脏。”
“匕首刀锋是颤抖着插进去的,我甚至不敢确定有没有插正地方,那是我第一次亲手捅死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举足轻重的南越燕王,那种心乱如麻的感觉,恐怕没有人能想像。还没从那种麻痹的感觉中抽身出来,我的胸前便扫来一股飓风,肋骨碎断,心脉受损,一口鲜血就这么喷洒在他脸上,”要不是有护心镜,她恐怕早就死了。即便有了护心镜,也还是造成永久性损伤,离死神仅半步之遥,这样的惊魂,致使她打那以后噩梦连连。凤明煌,是她的梦魇,“我永远忘不了他那眼神......”
“他是个疯子,你知道吗,他竟然在笑!他就要死了,可是他在笑。”
秦如歌一直听着她说,沉吟着,到了这一段,却意味深长开口了:“既然他把你当成了我,也许,他很想死在我手上吧。”
“不!”
夙夕忽然斩钉截铁反驳,说完了她自己也是怔住了,为什么她下意识就觉得不是呢,是因为......凤明煌那个眼神,太让人毛骨悚然了。那样深邃且黝黑的眼眸,好似洞悉一切,她见多了醉酒的人的眼神,从没有一人像他那般明亮得可怖,就好像在说......他什么都知道,心如明镜眼如天一样。
“不?”秦如歌等了好久,夙夕都没有下文,便忍不住反问。她看不到一门之隔的夙夕,脸色变幻莫测。
“对,不,他......根本不可能对你下这么重的手,如果他把我当成你,怎么可能想一掌要了我的命。秦如歌,他根本舍不得的。”
秦如歌不以为然,冷哼:“他都被你一刀毙命了,揽着你一同下黄泉作伴,有什么不可能的。”
夙夕反而被秦如歌堵得没了声息。
对,凤明煌那种人,他所珍爱的,他必舍不得,他死了,怎能孤身上路,必然是带她一同上路。
会......是这个样子吗?
明明一切顺理成章,可是夙夕就是拿不定主意。
她甚至隐隐有一个荒诞的念头,那一切,好像都在那个男人的乾坤掌握之内。
就连他的死,都是他的心甘情愿。
“所以,他心甘情愿赴死,是因为以为有你作伴的缘故吗......”夙夕不自觉呢喃。
秦如歌目光晃了晃:“心甘情愿!?”
夙夕有些迟疑,有些话,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在秦如歌以治病为裹挟之后,她不得不和盘托出。
“我,我好像隐约记得,那时他有说一句‘这里呢,不对准了,怎么要你想要的?’,然后......偏离心脏位置大约一寸的匕首尖端便被他移到了准确位置。”当时她太慌,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还是她的错觉。
就是因为那句话,那个动作,让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傻子小丑一样,在他面前跳来跳去。
这,的确是那家伙干得出来的事情。
为了封住蚀——好比他滋生出来的另一个人格,他便绕了一圈,让自己“死在”冒牌公主手中。
以此,彻底搅乱时势。
戚颜,狼狈而逃。
慕容汾囫囵吞枣,一时消化不良。
现在,还有夙夕这个定时炸弹还未爆。
按夙夕还有烛九阴几番言谈看来,凤明煌一直掌控着全局,两位帝王之间的桌底交易,也在他心上眼里。
秦如歌猜测,以他的性子,必然不可能成敌人之美,帮夙夕和明渊作嫁衣裳,凤明煌大抵留有后手,他日时机适宜,便把夙夕刺死燕王一事捅破。
而这个时机,如果她没有猜错,便是明渊的那口气快要缓过来之时。
夜凉如冰窖。
夙夕在外吐字如冰石,秦如歌逼着她把所有细节都回想起来,一一交代清楚,包括最后凤明煌倒伏前,甩了一把血到夙夕脸上身上。
便是这把血,把夙夕的半张脸染成黑叔盘根。
阴暗汇聚的心头之血,是污染之源。
除非凤明煌本人出手,否则,应该没有人能祛除这等邪祟滋生物。
“呐,能说的,我全都说了,你,你得信守承诺!”
秦如歌这才回过神:“你放心,待我痊愈了,我便给你治疗。”
“痊愈?你怎么了?”
受伤了吗?
伤得严重不,会不会死人。
如果秦如歌死了......想到这个可能性,夙夕有点兴奋。
不管转念一想,她说待她痊愈......也就是说她死不了。
切,真扫兴。
秦如歌无声浅笑。
“没什么,中蛊毒了而已。”
夙夕翻着白眼,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蛊嘛,她高傲地仰着脸:“怎么?这蛊难倒你了?要不要我帮你看看,这世上还没有能难倒我的蛊毒。”
“哦?那......出自你叔父手中的最后一种蛊呢?”
“叔父......”夙夕脑筋一闪,目光大震,惊呼:“你是指小叔叔的,的那个——”
“嗯。”
夙夕吓得飞起,直接倒退着迈下阶梯,差点没摔倒。
这就一门之隔,虽然有木板隔着,可是还是危险。
她忽然想通了什么:“江陵城出了事,难道就是那玩意!?”
结合症状看起来,倒是十有八|九就是那玩意了。
“你不是百蛊不侵么,怕什么?”
对啊,她怕什么,所有人都怕,就她没道理怕。
毕竟蛊毒无法侵蚀她。
都怪那玩意太让人闻风丧胆,每回出事,族里的长老和兄长都大惊小怪,吓人次数多了,她便也有了下意识的反应。
秦如歌不知道夙夕想什么,她也懒得去猜,而且忙活了一天,她累得很,忍不住直打哈欠,完了抹走眼角的泪珠道:“快扶你们家惜妃回去吧,要是她在本宫这儿染了病症,赖上本宫就不好了。”
“皇后娘娘说的对,娘娘,您的鼻头都冻红了,回去暖暖身子吧。”
身边的几名侍女睇向夙夕,征询她的意见,天气实在是冷,一来她们也想待在暖和的屋里,二来主子要是受了风寒,少帝那边一定会怪罪她们的,更别说还有个夙大人呢。
夙夕阴冷地盯着灯影阑珊的主殿,半响才离开鸾和殿。
“结果,你还是没有问出来,你那薄命夫君被刺之后,留下了什么话。”
黎阎夜肆意翘起二郎腿,慵懒地支着脑侧,两指提着茶杯在半空晃动。
秦如歌扫了他一眼:“你真的很八卦。”
黎阎夜耸肩。
“你觉得他会留什么话给你?是说,来吧,陪我一起下地狱吧,我亲爱的妻子,还是说,想弄死我,可以,但是你也别想活,还还是说,贱人,你敢杀我,死去吧。”
“......”秦如歌眯眸,抱胸道:“你觉得呢,三选一,他会选哪个。”
夜凉如水,她的眸光却比水凉,仿佛他们讨论的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四目相对,有一种掺杂着复杂情绪的暧昧在蔓延。
黎阎夜低叹,放下瓷具,上前轻轻抱着秦如歌,将她的脑袋强行摁在自己襟前:“可怜的小姑娘,任你怎么强忍,在乎就是在乎,抵挡在外的坚冰有多尖锐,内心便有多柔软。凤明煌何德何能呢,听说他又残暴又固执又霸道又心胸狭窄,你为他这般水里来火里去的,不值得。反正他也只剩一口气,死了也就死了,就这样吧。不如这样,我也不管什么劳什子赏金了,我带你离开这里,远走高飞,你给我生娃,简直两全其美,你觉得怎么样?”
黎阎夜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发现怀里的女人很不安分。
在她下毒之前,他乖乖放开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秦如歌呸声。
“说不管就不管,你当过家家?敢情你们这一行都是说着玩的,说不干就不干,哼,我不自恋,更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把你一个来历不明的杀手迷得神魂颠倒,呵呵,生娃,我是会生的,但是不是给你生!”
黎阎夜吹了个口哨,秦如歌脸绿上前捂住他的唇:“尼玛,吹什么口哨!怕别人不知道我屋里藏了个男人吗。”
果然外面驻守的人问了:“皇后娘娘,刚刚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秦如歌被逼着也吹了几声口哨,铁着脸道:“怎么,吹口哨是本宫闲时小爱好,你们管这么宽?”
守卫面面相觑,这皇后娘娘,还真是与众不同,欠缺了一国之母的高雅。
神色不善地松开他的衣襟,秦如歌面如土色,嫌弃地擦手。
“三选一是吗,那我选第三种。”
黎阎夜怔住了。
第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