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杀我吗?那就回到我身边。”◎
眼下修仙界正乱, 可再乱,都无人错过池家公子的八卦。
路上行人匆匆,皆是赶来池家抢活干的, 纵是如此,仍能听见他们交头接耳地说上这么几句话。
“你说池公子他怎又要娶亲了?”
“可不是么?听说啊,他与那个颜什么……嗳,反正就是当年那个险些与他成婚,却被魔域那位抢走的颜姑娘又搅在一起了。”
“啊?咋的又是她?”
“半年前魔域那位不是还在到处发疯找她么?这才过去多久啊, 又和池公子好上了?啧, 我说这池公子啊可真是大人有大量, 这种破鞋都肯收。”
“谁知道他们这些个大人物, 一天天地在折腾个什么劲儿呢?哪儿像咱们, 能在这乱世中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这话就不对了, 那姓颜的算什么大人物?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 撇得开腿, 又拉得下脸去勾三搭四罢了。”
“说来老王你不也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么?照我说, 你就该抓住这次机会, 把她献给池家那位管事, 好在池家能谋份长久的差事。”
老王听罢,登时双目圆瞪。
“我送你奶奶个腿!池家那管事长得比我爷爷还老, 脸上那褶子多得都能夹死苍蝇!你再敢打我家囡囡主义,看老子不割了你舌头!”
那满嘴污言秽语的汉子目露不屑, 正欲出言反驳, 忽觉背脊一凉。
他浑身汗毛倒竖,动作极缓极慢地扭过头, 望向身后。
这一眼, 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陌生男子正阴嗖嗖地盯着自己。
那男子生了张丢人群里捞都捞不着的路人脸, 虽穿了身方便干活的粗布短褐,却愣是穿出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华贵感,令人不敢逼视。
本欲张嘴骂娘的汉子见他这般气势,顿时就怂了,并默默收回目光。
可他仍不甘心,又用眼角余光去瞥了眼,这一眼,只见那气度不凡的男子突然就捂着唇咯起了血。
立于他身侧的另一名男子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事,默不作声地拿出帕子给他擦嘴,只是神情颇有些复杂。
似心疼,又似对他心怀怨怼。
这些年来修仙界战乱不断,不知多少家族与门派俱已被轰做劫灰。
汉子惯会看人下菜,一眼便知此二人身份定然不简单,指不定是个家族没落的世家公子哥,而今却沦落到要与他们这种人一同来抢活。
汉子收回目光,正要说:我当是哪位世家公子呢,搞半天是个痨病鬼。
甫一张嘴,舌头便掉了出来,血淋淋地砸在地上。
他满脸惊恐地捂着仍在淌血的嘴,却只能从喉间发出几个喑哑的单音节。
而那气度不凡的“痨病鬼”则早已迈入池家大门,只是他脸色依旧称不上好看,走了不到百米远,又有血顺着他唇角流出来。
沉默许久的青冥再也忍不住了。
“君上,您还千里迢迢跑来找她做甚?她又何曾在意过你?”
是了,这两名一看便知不简单的男子正是谢砚之与青冥。
剜心给颜嫣后,谢砚之这条命全靠龟蛊吊着,这枚蛊毒先是给柳南歌续了三十年的命,又给颜嫣续了五十年命,轮到谢砚之时效果大打折扣,勉勉强强能让他再撑上三个月。
故而,谢砚之必须得在三个月内安排好一切事宜。如今弑神剑既已铸成,颜嫣却迟迟未来找他报仇,再拖下去,怕是得误事。
谢砚之便只能铤而走险,来池家找颜嫣。他拭去不断溢出唇角的淤血,朝青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闭嘴。
青冥却不管不顾,红着眼眶继续念叨:“您可还记得自己上一次来池家时是何等的威风?”
“六界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属下纵是为换肉身而错过了这等大事,仍能时常听人提起。”
“哪儿像如今……”
“为了那个没心肝的女人,您又是剜心又是抽骨,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她还是要联合外人一同来杀您!”
谢砚之仍未接话,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不远处的八宝楼中,本该梳妆待嫁的颜嫣又一次拿出了溯世镜。
她如谢砚之当日所示范那般,不断往镜中注入灵力,都已过去近半炷香工夫了,溯世镜仍无半点动静。
关于锦羿的死,她始终有所怀疑。
便想到了用溯世镜回溯当日所发生之事,然而,她却不知,此事牵连甚广,非她之力所能开启。
不论颜嫣如何尝试,回溯镜仍纹丝不动。又过近半盏茶工夫,已然换上喜服的池川白来找颜嫣。
听到叩门声,颜嫣当即停下手中动作,收好溯世镜,并整理好衣袍,去给池川白开门。
漾在池川白眸中的笑意在见到颜嫣的那刻起,荡然无存。
“阿颜,你怎还不换上嫁衣?”
颜嫣朝他笑笑,客套婉拒。
“如你所言,我们只是逢场作戏,能顺利将谢砚之引来池家便可,无需弄得这般隆重,以免让不知情者误会。”
池川白又如何不知,她仍在与自己划清界限,当下便有些不悦。
虽知自己不该将这种情绪显露出来,仍克制不住地变了脸色,连带语调也冷了好几个度:“嗯,那我去处理别的事。”
他自是不甘就这般放弃。
可如今也不好与颜嫣撕破脸,总之还需忍耐,待谢砚之一死,届时,一切都好说。
待池川白走远,颜嫣方才再次拿出溯世镜,尝试几次皆无果,索性选择放弃,准备出门透透气。
她所入住的八宝楼外景色很是怡人,现如今又恰逢草木最为繁盛的暮春时节,当真处处皆是景。
颜嫣却无暇去赏。
不知为何,她总觉有双眼睛正在暗中盯视着自己。确切来讲,是从她试图开启溯世镜那刻起便如此。
颜嫣当即心生警觉。
并不动声色环顾四周一圈,一寸一寸用目光去扫视。
假山石后的瀑布流水潺潺。
长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
还有那热烈开放着的奇珍异卉,犹在微风中摇曳。
一切看似都很寻常。
莫非真是她想太多了?
就在颜嫣将要收回目光的前一秒,一道颀长的身影赫然跃入她眼帘。
那人身着灰扑扑的短褐,肩上还扛着用以挂彩灯的长梯,慢悠悠从她身旁经过,乍一眼看过去,真真是像极了谢砚之。
颜嫣好不容易放松的身体再次紧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看。
那人却不曾给她多余的目光,目不斜视地干起了自己的活。
颜嫣又盯着他看了许久。
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在心中嘲讽自己异想天开。
谢砚之既已收到池家送出去的请柬,怎可能会扮做短工偷偷溜来?
如他这样骄傲的人,做什么都轰轰烈烈,从不知收敛为何物,嚣张且乖戾,偏生谁都奈何不了他。
既如此,他又怎会直降身份,扮做短工来混入池家?
只是颜嫣越来越觉不对劲。
愈发确定,定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
她再次不动声色打量四周一圈。
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开寸步不离守在自己身后的两名婢子。
至此,整个院子只余颜嫣一人。
颜嫣目光越过侧前方的月洞门,落在某块假山石上。
低声呵道:“你究竟是何人?鬼鬼祟祟躲躲藏藏是为哪般?”
“我已将婢子们支开,你若有话要对我说,不如直言。”
回应她的,只有长风穿空时所发出的细微声响。颜嫣不禁皱起了眉,
莫非真没人?是她疑神疑鬼了不成?
颜嫣越想越觉不对劲,保险起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此地。
见颜嫣这般行色匆匆地走了,与谢砚之一同躲在假山石后的青冥是真有些无奈。
他扶额道:“君上,您既已经来了,怎又不肯去见她了?”
谢砚之望着颜嫣消失的方向,如实说道:“再缓缓,我还未做好去见她的准备。”
越想越觉瘆得慌的颜嫣正在一路疾行,她既揪不出那人,也不敢独处,索性跑去搬救兵。
只是,她才走出八宝楼,便发觉池家的氛围似有些不对劲。
到处闹哄哄的,与往日里清雅肃穆的池家截然不同。
今日所发生之事,着实太过耸人听闻,颜嫣都不用开口去问,那些对话便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她耳中。
“听说没?今早有个姓刘的短工莫名其妙被人割了舌头?”
“现如今啊,大家都在传,说是魔域的那位来了,否则,那老刘又岂会刚对颜姑娘出言不逊,下一刻就被割了舌头。”
“啧啧,你是没瞧见那一幕啊。”
“老刘刚张开嘴,那血渍呼啦的一坨便“啪”地掉了出来,忒吓人了。”
……
这群人说得有鼻子有脸的。
颜嫣忍不住往深处多想了些,再结合那股子被人在暗中窥视的奇怪感觉,与那身形和谢砚之一般无二的男子,已然在心中笃定,是他来了。
她当即折身返回那间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