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绝无和解之日。”◎
正如谢砚之所预料, 颜嫣的确想杀他,但不是现在。
于如今的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先确认池川白的安危。
颜嫣抵达池家所管辖的雍州, 已是三日之后的事。
她原本都已做好了一路躲藏的准备,哪知竟全程畅通无阻。
对此,颜嫣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生怕有陷阱在前方等着自己。
直至见到池川白,她悬着的那颗心方才落了地。
暌违半月, 池川白的伤口早已愈合, 只是失去的那只手臂再也回不来。
颜嫣本就有愧于他, 而今更是内疚到无法言说。
这等情形下, 池川白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颜嫣愈发不知该说些什么。
嗫喏半晌, 只道了句:“你既无事, 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池川白面色僵了僵, 当即开口挽留:“怎走得这般突然?不再多待会儿?雍州还有许多好看的景与美味的佳肴, 你再多留几日可好?我带你一并去吃去看。”
颜嫣摇头, 拒绝得很是干脆。
“不了, 我来此本就只是为了确认你的安危,眼下还有许多要紧的事等着我去做。”
“况且, 我若留在此处,也只会给你添麻烦, 谢砚之他……”
说到此处, 她勉力笑了笑:“总之,是为你与池家的安危做考虑。”
听闻此话, 池川白眸光瞬间冷却。
“我池家何故要怕他一个将死之人?”
这话听得颜嫣很是疑惑。
池川白却不愿多说, 尤其是谢砚之剜心救她之事, 他捂得很紧,绝无可能让颜嫣知晓。
只模棱两可地道。
“他一剑劈开蚀骨深渊,与封印在其中的魔骨相融合,修为暴涨的同时也带来了弊端,已然开始受反噬,天下修士自是容不得他这等邪祟为祸人间。”
颜嫣却没这么容易被忽悠,直言道:“这与你先前所说之话有何关联么?”
“况且,我并不觉得天下修士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不是颜嫣瞧不起这些仙门之人,而是谢砚之着实太过逆天,他们连十六年前尚未彻底长成的谢砚之都杀不了,更遑现如今。
池川白思索片刻,决定换种方式来与颜嫣解释,忽道:“你来时,谢砚之可有出手阻拦?”
颜嫣本就觉此事颇有些古怪,而今听池川白这么一问,当即明白个中定是有什么隐情,遂摇头道:“不曾。”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他甚至都未派人追来。”
池川白听罢,弯了弯唇:“这便是了。”
他当下已然笃定,谢砚之定已剜心给颜嫣,颜嫣既能出现在他眼前,便是最好的证据。
心都没有了,又怎不是将死之人?
不,应当直接用死人来形容他,才更贴切。
池川白这话着实说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颜嫣仍是不解。
不禁在想,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池川白明显不想再与她卖关子。
又道:“你可知苍梧是何许人也?”
颜嫣稍有些迟疑,仍颔首:“知道。”
“谢砚之曾与我提过几回。如今想来,都是片面之词,不可尽信。”
“倒是你当日在那纸条上写得‘莫要相信苍梧’叫我疑惑至今。”
“谢砚之说你与苍梧相勾结,你也不曾反驳,却反过来叫我别信他……”
说到此处,颜嫣眉头下意识拧紧:“你们二者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池川白接下来的话叫颜嫣大为震惊,“是同盟,亦是宗亲。”
“苍梧仙君他既是第一个飞升的仙,更是我池家先祖。”
“因这层关系,他绝不会害我。”
也正因这层关系,苍梧方才能用禁术附着在池川白身上。
闻言,颜嫣眉头拧得愈发紧了。
“你可知,你今日所说之话与当日所行之事自相矛盾?”
池川白既敢告诉颜嫣真相,自是早已想好了说辞,不慌不忙地道。
“的确矛盾,可我当日之所以这般说,为得是让谢砚之能够放松警惕。”
“毕竟,我早就猜到,他定然会拿苍梧仙君做文章,来挑拨你我。”
“彼时的你对他尚有一丝情谊,我若不提前撇清自己与苍梧仙君的关系,你又怎会轻易相信于我?”
“谢砚之一句我与苍梧相勾结,岂不是就能轻易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阿颜,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实为无奈之举。”
“阿颜,你可否原谅我这一回?”
“实在是谢砚之该死,他本就不该存于世,我也是为了大义,不得而为之。”
何为真,何为假,颜嫣着实快要分不清,此刻的她只觉身心俱疲,不想再介入他们这些个错综复杂的事件之中。
她神色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池川白的声音仍然源源不断传来:“也正因有苍梧仙君的存在,所以,我才会说谢砚之是必死之人。”
也就最后一句话是颜嫣想听的。
不管他们之间孰对孰错,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谢砚之必须死。
颜嫣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一片狠戾:“但愿如此。”
尾音才落,池川白竟扣住了她手腕,无端将颜嫣吓一跳。
“阿颜。”他语气缱绻,眼眸中是颜嫣从未见过的狂热。
颜嫣却莫名感到不适,下意识想将手从池川白掌心抽出,可一看到他空荡荡的右臂,与他受伤的表情,又忍不住心软,终是狠不下心来这般对他。
颜嫣的神色变化俱落入池川白眼中。他对颜嫣的了解或许不如谢砚之深,却比谢砚之更放得下身段去博取同情,更是知晓力该往何处使,方能直击要害。
同情也好,内疚也罢,只要能让她留下来,他统统不在意。
他面色惨淡地松开手,攥住自己的断臂之处:“是我唐突了,我……我不该以此残躯肖想你。”
“可阿颜,你知道吗?”
“你是我此生唯一一个,真正想要得到的。”
“遇见你之前,我这一生看似风光,实则浑浑噩噩。”
“既无想要的,也无缺失的,所行之路父辈皆已铺平,可谁又知道我从来都没得选,只能按部就班地走下去,直至彻底变成他们理想中的模样。”
“我也曾为此感到不平,也曾反抗过,甚至不惜离家出走,隐姓埋名藏在玄天宗做外门弟子,可只有我自己知道,纵使做了这般多,我仍是那个活在父辈光芒之下的庸者。”
“不甘被支配,但依旧是个胆小鬼,所谓的反抗也只是如稚童玩闹般的小打小闹。直至遇见了你……”
“阿颜,是你让我明白,‘事在人为’当真不止是句空话;是你让我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有句话,十六年前我本就该说与你听,虽时过境迁,我心仍不变。”
“阿颜,我心悦于你。”
猝不及防的告白使得颜嫣整个人都不好了,几分惊慌,几分无措,甚至,紧张到连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放。
她磕磕巴巴道:“不,不行……”
“你本是想成为剑尊的天之骄子,却因我而断了右臂,从此以后甚至都无法握剑。”
“我对此感到很是过意不去,可我心中再清楚不过,这不是爱。”
“我若因此而选择你,倒能叫我得以心安,可对你来说一点也不公平。”
“你懂吗?我不可能会爱你。”
然,池川白对颜嫣的执着却远远超出她的想象,他不甚在意地道。
“可我本就不在乎所谓的公不公平。”更不在乎,她是否爱他。
为防止池川白继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颜嫣连忙出声打断他。
“好了!你什么也别说了!”
“我前些日子才死一个未婚夫。”
“对,就是锦羿,他甚至都尸骨未寒,我又能这般轻易接受你的心意?”
“抱歉,我真的做不到,我至少得先敛回他的尸骨,再考虑旁的事。”
池川白半晌没接话。
这次,他绝不会轻易放手。
当颜嫣以为名为尴尬的氛围将要一直延续下去时,池家贸贸然闯入了个不速之客。
来者竟是许久都不曾露面的江小别,她此番前来共有两个目的。
一是受谢砚之所托,来看颜嫣是否安好;二则是要故意将谢砚之仍活着的消息放给池川白听。
既如此,自得好好演上一场戏。
自破门而入的那刻起,江小别便已然开始咄咄逼人:“阿颜,你果真在这里。”
“你可知他为了救你,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甚至……险些因此而丧命!阿颜,你这般做,当真对得起他么?”
颜嫣虽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却也依稀能猜到,自己突然昏倒,定是谢诀对她这副肉身做了什么手脚,而她之所以能醒来,明显是谢砚之做了些什么。
颜嫣是何感受尚不得而知,池川白却很是震惊。何为险些因此而丧命?
谢砚之究竟剖没剖心?若是剖了,他为何还活着?若是没剖,颜嫣又怎会好端端地站在他眼前?
还是说,谢砚之他另有解决之法?
是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他还有别的路可选。
池川白越想越觉心慌。
江小别见颜嫣不回应自己,话锋陡然一转,又直勾勾望向池川白。
“小白,还有你,我不知你究竟有何目的,又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倘若真只是为了男女之间那点子事而闹成这样,未免有些好笑。”
“阿颜都不曾心悦于你,你不过是在一厢情愿罢了,竟也能怀恨上谢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