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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假山

临行前他忍不住偷偷瞥了崔文熙一眼,那毕竟是两口子的家事,若她没有开口,他这个外人是不好插手干涉的。

永宁送他离开,他正准备跨出门槛时,崔文熙总算开口了,“二郎且留步。”

赵玥顿住身形,克制着内心的暗潮汹涌,装作困惑地扭头看向她。

这回他看她的眼神是光明正大的,丝毫没有回避。

那双眼清明透彻,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的难处。

许是他的坦然具有某种坚定人心的魔力,她竟稍稍觉得心安,缓缓说道:“我想劳烦二郎替我走一趟平阳府。”

赵玥没有说话,只用余光瞥向自家四皇叔。

不出所料,赵承延皱眉道:“你找平阳作甚?”

崔文熙镇定道:“既然四郎不让我留在永宁府,那便让平阳来一趟,接我过去宿一晚,明日再回也不迟。”

这话把赵承延惹恼了,“元娘你今日是不是故意与我闹腾?”

永宁怕二人吵嚷起来,赶忙打圆场道:“四郎莫要生气,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

赵承延懊恼道:“阿姐,不是我不讲理,是她无理取闹!”

崔文熙无视他的气恼,自顾问道:“二郎可愿帮我这个忙?”

赵玥没有回答,只看向门外的卫公公,他会意,立马退了下去。

赵承延不满道:“二郎,此乃我夫妻二人的家事,你莫要插手!”

赵玥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来。

崔文熙适时说道:“当初四郎请大嫂规劝我时,她曾同我说过,事事尊重我的意愿。如今我不想回去,留在永宁府四郎却不愿,那便去平阳府罢。你若还要阻拦,当初又何故把中宫搬出来劝和呢?”

“元娘!”

“今日二郎也在这里,等会儿平阳过来接我过去,你总该放心的,若执意为难,岂不是不给中宫颜面?”

这话把赵承延气着了,他曾用中宫规劝,现在她反将一军,借赵玥把中宫搬出来主持公道。

现在卫公公已经去平阳府请人过来了,若他还执意不放人,便是打赵玥的脸面,回去同马皇后说起,总归落下不是。

永宁再次打圆场,劝说道:“四郎便允了罢,你不放心我府里乌烟瘴气,总该放心平阳那边,她就在文华街,一会儿便到了,待明日把长月毫发无损地送回来便是,何故闹得不愉快?”

“阿姐……”

“今日长月在我这儿受了罪,你便顺了她的意,勿要把她惹恼了,省得伤了夫妻和气。”

永宁好言好语劝说一番。

最终赵承延无奈作罢,懊恼地瞪了崔文熙一眼,才甩袖而去。

待他离开后,崔文熙像被抽去了骨头,整个身子都歪到在芳凌身上。

永宁连忙上前扶住她,发现她的手心出了不少汗。

赵玥是男子,也不好继续逗留,便道:“我先出去了,四皇婶若有吩咐,可让芳凌过来。”

崔文熙:“有劳了。”

赵玥自顾出了院子。

永宁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先去世安苑那边应付。

芳凌搀扶崔文熙进厢房躺下,心有余悸道:“幸好太子来了,若不然今日还不知得如何收场。”

崔文熙没有说话。

往日她极少与太子打交道,一来她是妇人,从来不会与除父母兄弟和丈夫外的男人接触,自然不知赵玥脾性。

那小子给她的印象几乎是模糊的,行事低调,也不爱凑热闹,她极少会注意他。

话又说回来,关于他的传闻她其实也听过不少,知道他早年养在武帝膝下,也知道他的童言无忌。

曾经的东宫能扭转乾坤,定然有几分真本事,由此可见此人城府极深。

不过这两回他倒是令她印象深刻,想不记住都难。

春日宴上适时出手解围,并把庆王当狗遛,委实令她痛快不已。还有方才的援手,也是恰到好处。

两次的出手都免除了她的尴尬,平日里一声不吭,关键时刻倒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这是崔文熙对他留下来的初步印象,算是正面良好的。

没过多时平阳府的马车来了,平阳亲自前来接人。看到崔文熙的情形,她笑着打趣道:“好端端的,四皇婶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崔文熙没好气道:“你莫要说了,今儿我差点晚节不保。”

芳凌把府里的情形粗粗讲述一番,听得平阳哭笑不得,无奈道:“姑母跟祖父一样,荒唐着呢。”

崔文熙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平阳忙唤粗使婆子抬来步辇,芳凌把她搀扶上去,一行人往府门走去。

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永宁送她们离开。

宫里的马车也在旁边,当时赵玥就坐在里面,看到崔文熙上了平阳府的马车,他才放心回宫。

路上崔文熙跟没有骨头似的,整个人都靠在平阳身上,她的脸上还泛着桃红的娇艳,肌肤滚烫,可见那酒后劲儿贼大。

平阳受不了她吐气如兰,只觉得她的呼吸撩得脖子都痒了,忍不住道:“崔长月你这是故意勾引我吗?”

平时二人私交甚好,许多私房话都会同对方说,也没那么多顾忌,这会儿崔文熙觉得安全了,便放松许多,故意蹭了蹭她的脖子。

平阳被蹭痒了,咯咯笑道:“还真不安分!”

她去掐她的腰,崔文熙不让她占便宜,去袭她的胸。

两人在马车上没个正经,全然没有贵女的端方持重。

回到平阳府后,芳凌喂了不少温水给崔文熙,又绞湿帕子擦身降温。

这样反复折腾到傍晚,崔文熙身上的酒劲才彻底散了,虽然身体仍旧无力,好歹要轻松许多,不像先前那般抓狂。

平阳过来瞧她。

想到今日的情形,崔文熙还心有余悸,同她说道:“今日我能顺利脱身,可不容易。”

平阳正色道:“明日回去,你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崔文熙冷哼一声,“往日我二人互不理会,明日回去了便就这样罢。”

平阳叹了口气,扼腕道:“好好的一对佳偶,偏弄成了这样,真是可惜了。”

崔文熙没有说话,只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不知在想什么。

平阳又说道:“你还别说,上午我去普陀寺上香,下午刚回来就听到卫公公来寻,当时还挺诧异的,二郎竟也会插手管你夫妻二人的家事。”

崔文熙回过神儿,“也多亏他出手,若不然,还不知得闹成什么样子。”

想到那张清俊且年轻的面庞,她直接把假山的尴尬场景忽略掉,点评道:“太子倒是个热心肠的。”

这话把平阳逗笑了,掩嘴道:“你是不是吃醉酒瞎了眼,二郎若是个热心肠的,那我就是观世音在世。”

崔文熙:“???”

平阳忍不住同她数落起自家弟弟,揭短道:“那小子你别看他知礼守节的,实则骨子里刻薄且冷漠。”又道,“早年父亲把二郎放在祖父膝下抚育,阿娘也曾同我发过牢骚,说他同东宫并不亲近,事实上二郎与我们这些兄弟姐妹确实不太亲密。”

崔文熙半信半疑。

平阳继续道:“我们的家情形你也是晓得的,在父亲还是太子时,日子过得艰难。后来二郎出生了,得了祖父的喜欢,日子才渐渐好转。

“祖父骄纵不羁,一生毁誉参半,二郎养在他膝下,多少也沾染了习性。那时阿娘担忧不已,生怕他跟祖父那般荒唐,好在是有大儒陈平规劝引导,二郎才没长歪。

“不过他一直养在祖父手里,平时也甚少同我们接触,表面上和颜悦色,实则冷漠疏离。有一回肃王还同我说他怕二郎,一见到他,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话把崔文熙逗笑了,“你可莫要唬我。”

平阳:“我唬你做甚,当时二郎才九岁的模样。”顿了顿,“这也怪不得肃王,二郎毕竟甚少与我们相处,又被祖父当继承人培养,气势威仪肯定是有的。”

这倒令崔文熙意外,那少年郎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哪曾想性子却冷情。

不过平阳对他的评价还是挺高的,说道:“二郎虽然脾性怪,但行事稳妥,是个极其靠谱的人,若是往后哪家的闺女得他青眼,日子应该不错。”

这话崔文熙并不认同,“话可不能这么说,哪个帝王的后宫不是三千佳丽?”

平阳没有反驳。

崔文熙继续道:“女郎家,不过就盼着一夫一妻罢了,不贪图夫家有多风光,就想寻一个知冷热的人,可是这么简单的事,却极其艰难。”

知道她有感而发,平阳道:“这大抵就是情深不寿了。”又道,“我与许郎琴瑟和鸣,奈何遭天妒,早早的把他收了去。你与四皇叔佳偶天成,却偏又子嗣艰难,闹成了这般,各有各的不如意。”

崔文熙道:“一地鸡毛,不提也罢。”

在二人感叹各自的婚姻不顺时,宫里的赵玥已经沐浴梳洗,正由内侍替他绞干头发。

他穿了一袭素白的交领衣袍,那衣裳柔软宽松,袖口肥大,穿在他身上颇有一股子文人的谦和温雅。

胳膊那里有点擦伤,是白日里在假山弄的,赵玥自顾取药膏稍作处理。

绞干头发,内侍取发簪替他挽上。

赵玥起身前往桌案,今日外出耽搁了不少事,又坐到桌案前处理了一会儿公务。

余嬷嬷见在他灯下审阅公文,皱眉道:“若公务不是太急,殿下便明日再处理罢,早起一会儿,也比灯下伤眼的好。”

赵玥当耳边风,头也不抬道:“今日嘴馋贪耍去了,嬷嬷勿要唠叨,这里没多少活计,一会儿就处理完了。”

余嬷嬷无奈,怕他伤了眼睛,又特地把烛芯拨亮了些。

这回他说话算话,只把五本公文处理完了就作罢。

晚饭他没用些什么,怕他饿着了,余嬷嬷又来问他要不要用点宵夜。

赵玥回道:“做半碗馎饦便可。”

余嬷嬷立马吩咐下去。

赵玥想起白日里崔文熙不愿同庆王回府的事,试探问:“嬷嬷,我倒有一件事想请教,可否替我解惑?”

余嬷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赵玥想了想,说道:“若一个女郎厌烦一个郎君,是不是他做任何事都是嫌弃的?”

这个问题令余嬷嬷愣住,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赵玥颇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好奇。”

余嬷嬷抿嘴笑了笑,她是过来人,知道他心里头肯定藏人了,便解答道:“那得看那女郎是什么样的人了。”

赵玥:“???”

余嬷嬷:“通常女郎分为两种,一种是逢场作戏,这类女郎是没有真心实意的,身与心都可以分开;还有一种便是普通的良家子,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家郎君,爱恨嗔痴,一眼便能看到头。”

赵玥轻轻的“哦”了一声,似乎陷入了沉思。

余嬷嬷心下颇有几分好奇,试探问:“殿下可有相中的女郎了?”

赵玥回过神儿,模棱两可道:“不确定。”

余嬷嬷又笑了起来。

前阵子马皇后还担心自家崽是不是不行,眼下看来应是没有大问题的,只不过对女人的要求有点高,一般的女郎不愿意碰罢了。

不一会儿馎饦送来,赵玥却没用几口,他心里头藏着事,早早就进寝卧了。

白日里发生的种种在脑海里徘徊,有假山里尴尬的心虚,还有触碰到的柔软脂粉香,以及那种充满着禁忌的克制。

许多复杂的情绪好似猫抓。

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瞪大眼睛望着帐幔,琢磨着她今年能否成功和离。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再等等也无妨,他赵玥有的是耐心。

至于她二嫁妇的身份,在他眼里都不是问题,他对女人的贞操并不执着,只要他愿意,可以有数十上百的处子身供他采撷。

但那些东西都抵不过一个崔文熙,他就偏执的只想要崔氏,想把她弄到手。她几乎已经成为了他心中的执念,想把那轮明月勾入怀,据为己有。

而现在他要干的就是不断在她跟前刷好感,往自己脸上贴金,给她编造一个更大的笼子哄骗她钻进来。

翌日上午崔文熙回庆王府,赵承延已经去上值了,两人并未碰头。

她稍稍处理了一些府内日常事务。

芳凌探听到婢女说昨晚庆王并未回府,崔文熙一点都不意外,反正两人都已经摆烂了,就看谁先低头说散。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别院那女郎当真有上进心,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也不知是赵承延给她的勇气,还是前儿崔文熙大发善心特地让秦大夫跑了一趟别院,下午雁兰就挺着肚子登门拜访来了!

当时崔文熙正在午休,婆子前来通报,同芳凌说别院的雁兰进府来同主母道谢。

听到这话,芳凌顿时炸毛,柳眉一横,凶神恶煞道:“什么玩意儿,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竟还有脸进府了?!”

婆子尴尬道:“那女郎怀有身孕,底下的人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还请芳娘子拿个主意。”

芳凌被气得够呛,甩脸子道:“你且等着。”

厢房里的崔文熙睡得正沉,芳凌打起门帘看了一眼,犹豫了许久才退了出去,她同婆子说道:“先把那狐媚子安顿着,待娘子醒了再说。”

婆子应声好,匆匆下去办差。

芳凌站在门口,越想越觉得气愤。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竟然蹬鼻子上脸了!

崔文熙睡了近一个时辰才醒来,听到屋里有动静,芳凌进来查看,说道:“娘子醒了?”

崔文熙“唔”了一声,“我渴。”

芳凌连忙上前给她倒水,崔文熙喝了半杯润嗓子。

芳凌沉默了会儿,才欲言又止道:“方才兴安坊别院那边来了婆子。”

崔文熙愣了愣,抬头看她,“怎么?”

芳凌小声道:“那不要脸的狐媚子竟然登门拜访来了,说是来道谢的。”

听到这话,崔文熙垂下眼帘,没有吭声。

芳凌懊恼道:“此人心思不正,仗肚行凶,给点颜色就开起了染坊,今日娘子非得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崔文熙把杯盏递给她,非但不恼,反而还笑了起来,一张脸甚是妩媚亲和,她和颜悦色道:“人家怀着身子,大热天儿的来一趟也不容易,你传话下去,让她到瑶光园来,我见一见。”

“娘子?”

“去罢,我起了。”

芳凌瞧得头大如斗,发懵道:“娘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奴婢怎么就瞧不明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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