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还在飘浮,在游冶,在浪漫的临界。
《诉愁》
他在门外与紫鹃诉说着,当日未晴雯写芙蓉女儿诔的草稿,黛玉建议把“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陇中,女儿薄命”,改作“茜纱窗下,公子多情”,一来二去,宝玉复改“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陇中,卿何薄命!”知道玄关在哪儿吗,他俩都用的霞影纱糊的窗槅,故而黛玉建议改“茜纱”,这样诗文中的指代便悄然从芙蓉神晴雯转移至她了,也许是无意识如此吧,故而听到后那句难免要“忡然变色”了,什么狐疑和乱猜,我想大概要归到“预设”上去。冥冥中,看见了自己的命运,说不清道不明,不知如何话凄凉。
芙蓉神,晴雯。此刻我的枕边有一个香包,金属环上的令牌上便写着“神”,不过是梅,只是买的时候听说这个味道淡雅,且浅蓝色调我很喜欢。一丛湖边梅,延展了几根枝桠,下方是石与水草,带着白色的小。有些不耐脏。黛玉是什么,六十三回他和她们玩“占令”庆生,她的那签为“芙蓉”,题“风露清愁”四字,背面写着“莫怨东风当自嗟”,然她不是芙蓉,或讲是水中芙蓉,即“荷”,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我以为叫潇湘竹代她也可。刚结海棠社时,探春讲,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所以斑竹又叫湘妃竹,她故有“潇湘妃子”的雅号,对应她的哭,住所就是几根柱子后幽幽隐着曲栏,清幽得很,所以竹应当可讲。不过,这些到底是尘世的东西,也许荷和斑竹都配不上,她始终只是那株西方灵河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因为不是凡物,所以他从未梦见。有一回袭人就劝他啊,说大家都梦不到,说明林姑娘的魂灵儿早就不在园子里咯。宝玉就尝试了下在外头睡或者逛园子,结果还是梦不到。便是“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此时蓝衣的宝玉唱到:“未亡人如旅寄,骤归黄土。瑶宫去了,浊物将遥不可及”。一想啊,自己是个浊物,仙女果然理会不到我,拉倒拉倒以后过好我的尘世生活吧。之后和宝钗就挺不错的。
又:“断肠人事远,天上人间怎可忘了你”,“七条弦,知音有几,苦衷难言,相知消瘦影”,“浮生若梦,真何必”“如何稍舒愁闷”。
昆曲叫人心碎,可是焚稿她死后我便不太想听了,当日晴雯死了,她还与他改那篇祭文,如今宝玉灵机都失了,祭也难祭。若有灵魂重见日,他真的是要低头的吧。
昔日的调笑与春烂漫,比肩菱里的少年之爱,那些笑声,它们远去了。
我似乎提过夏目漱石的那篇《心》,等待和叫人等待的,谁的痛苦更甚?被思念的人,思念的人,疼爱别人的人同时又无比的渴望着被疼爱的人,求而不得,是痛苦的根源,也很美妙。
他问紫鹃黛玉临去前有何话,许久不去潇湘馆,风景如何了。回亡人之语罢了,她又描述了许多人去后潇湘馆的寂寞寒窗,香魂消散等事,冷月天天这么孤零零照着,寒啫唧唧闲苔砌,燕巢空,吹落春泥,镜暗尘飞,抚今忆昔,转眼的残生有几,在离人看来,月亮也是无比孤独的。
蓝衣服的宝玉啊,我只问,你何必哭呢?姓周的女孩,你又何必悲呢?
在第四排的我,视角一般。眼泪只是噙着,没有到濒临垂落的境地,只是很多个瞬间一种悲哀席卷管来。
少年时读周国平写孤独,他讲啊,孤独寻求的是理解,非无聊非寂寞。无聊者自厌,寂寞者自怜,孤独者自足。后在他某篇散文的末尾提及罗大佑那句“孤独的孩子,你是上帝的宠儿”,很有趣,十年前我就听过这句话了,前几天才开始静静地听这首歌。
孤独是孤独的种子啊。
见我面色凝重的样子,友惊,调笑道,“怎么一抬头黛玉死了呢?”
我小声地与她讲,这只是改的古本昆戏,你怎么,唉,这不是全部故事啊。提及林妹妹离开时空中的音乐之声,到焚稿。
我读不得恶之那种文字,不够美,是浊物所作,波德莱尔在批判这个广大的世界,可没有人在寂寞里给他添上一杯茶,所以会恨。太过宏大,所以是浊。
还只是噙着,没有到欲滴的界限,心痛却没有哭。我很遗憾现在写不出诗。
路上又有雨,许多话欲言又止,偷偷藏在黎明悉窣地鸟鸣里。
我有乱用词的毛病,从小就有。但也无妨,你知道“以梦为马”的出处吗,它可是个“成语”哦。既不追溯到古代也没有什么大事件,出处就是海子的一首诗,有一句印象深刻: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也愿将自己埋葬在四周高高的山上守望平静的家园。昨日依旧在看诗,到阿赫玛托娃那首,我的夜晚是对你的狂想,白天却很淡漠:“我不‘强求’!”
我向命运发出微笑,是它给我遣来忧愁,读出了霸道总裁的味道;狄金森的许多小诗,她就是那个社恐三十多年把诗都放在铁盒子里的伟大作家。
浪里未煞的调,他唱“丹霄有云梯,空山面壁”“拂袖叹息而去”,越往后越无聊了,黛玉死前一切可听,死后所有台词都很无聊。
……
演员们登台致谢,人们送上规格统一的。然,作为昆曲演员的宝黛在戏外拥抱,满眼灿烂的,带祝贺的笑靥的,拥抱了。
《泰坦尼克号》片尾有一段长镜头,悠扬的乐声响起,她梦见阳光穿过窗扉,侍者为她打开礼堂的大门,人们向她微笑致意,步履向前登上楼梯,jack转身牵住她的手。那个瞬间使我感动,仿佛存在另一种结局,在那个未曾被探测到的平行宇宙,一切都好。
5月12日,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