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二】桑榆非晚(10):往后若想起今日,也不会后悔
一个男子从门外进来,隔开洛然焉,桑怀音却没有动,看着洛然焉,说:“当你不再给别人招惹麻烦,也会给自己少了很多麻烦。”
洛然焉怔了下,桑怀音已在人护送下离开,她站在原地咬唇想着桑怀音那句话。这时,门前几个小孩子嬉闹跑过,手中抓着一张纸。
“抓逆犯咯!抓逆犯咯!”
他们将一张画像贴在一个较为瘦弱的小孩背上,有模有样地开始演。
“大胆逆犯,竟敢潜逃,这就抓你入天牢!”两人一左一右抓着小孩。
洛然焉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张画像,蓦地定住。
“快!把将那张画像拿过来!”
身旁的侍婢立即依言去做了。
“你们几个,竟然敢私自揭通缉榜!”
他终于放开她,桑柔嘴上麻痛地说不出话。
“嗯。”
心下顿时感知不对。
桑怀音说不过他了,隐隐觉得他有些奇怪,到不似往日那般会让着她了。但她却无意多想,她嫁他,则信他,既信则无疑。
俞晏却是当桑柔害羞了,一把拉住她往前走,一边大声招呼着:“四哥,四哥,这!四嫂!还有穆先生也来啦!”将使劲挣扎的桑柔拽到身旁,搂住,“桑柔,叫人呀!傻愣着干嘛!”
“你困不困?”
隔日,便病下了。
俞荀将别院护得密不透风,桑怀音本是不寄心尘俗琐事的人,一张琴,便可清闲度日。她作了不少曲子,时常会弹给俞荀听,也时不时地回想起桑柔,对琴曲的了解,以及在这方面的默契,桑柔定然是在俞荀之上的,定能给她最中肯的鉴定。
身旁随即传来动静,有人裹紧了她的手。
“我这次出征归来,你躲我躲得紧,我本来想循序渐进的,但是四哥说,男人就要霸气点,不管啦,反正你得陪着我!”
白日睡得多了,酣畅淋漓之后,桑怀音仍不觉得困,躺在他胸口,闭着眼,听外头雨打砖瓦的声响。
臂上力道加大。
桑柔笑说:“好嘞!”
“!!!你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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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是定平侯府,他们还需保持距离,桑柔想去拉他,又不能做,简直要急哭。
桑柔试着叫唤:“穆止……小穆穆……小止止……唔……”她瞪大眼,有些始料未及。穆止将她牢牢地压在身下,唇舌侵略性十足地攻占她的口唇。暗夜静谧,两人交缠的声响涟涟清晰入耳。桑柔只觉快喘不过气,只得如饥似渴地吸取他渡过来的炙热气息。
桑柔挑挑眉。
“黄芩,芩通秦。紫背天葵是什么鬼?”
马车停在定平侯府后门不远的暗巷中,桑柔起身要下马车,车里的男人在灯下看着书册,并无反应。
穆止还未直起身,身前忽觉一软,已是有人牢牢占着他胸怀,一颗心瞬即被占得满满当当。
“紫背天葵又名天葵相思草,而相思草还有个别名,叫霜草。她给的药方里,黄芩九钱,紫背天葵五钱。”
“你觉不觉得,你时常……”
穆止抬起手,正要抱她,桑柔已动作飞快,退出他怀抱,打帘出了车厢去,留得穆止双手张着,愣神许久未动。
他近来行踪不定,她却一言不问,是太过信他,还是心中有所疑虑,却只是埋在心里?
“不觉得。”
“你……”
穆止提着她领着,带到一处客房,说:“夫人近日无聊,侯爷特地找了京中的梨园旦来唱曲给夫人解闷。你进去,同她换一身衣裳。我带你出去。”
桑柔忙摆手:“不去不去,坚决不去!你看我这一矜持守礼的黄大闺女,怎么会随意到男子家里去呢!这成何体统,是吧!”
几个小孩被呵斥住,丢下画像,簇拥逃开。侍婢将地上的画像拾起,弹了弹尘埃,呈给洛然焉。
俞荀说:“家即是小国,你属于我的唯一臣民,你的一切都归我管,你的好坏皆是我的责。”
不料,却没收到回信。
对不起,让你爱上我,对不起……
“……你觉不觉得,你时常三更半夜潜入我闺房,好像影响不大好呀。”
“外衣也没穿,夜里多凉,你不知道?”
他感觉到夜风拂面的凉意,该是帘子没掩紧,车内被带进一些雨丝,将她的声音也浸润地湿潮潮的。
“下次再这么胡闹,看我怎么罚你!”
她打伞欲走入雨里,胳膊被人拉住。
“可觉哪里不适?”
桑柔把露在被外的头在他颈窝拱两拱,说:“你也知道我胆小,你还三更半夜闯人家闺房。”适时地配上一点娇羞的语气,感觉身下男子身体抖了抖,她暗笑,“人家害怕嘛,一时间哪有精力去想那么多呀!而且呀,如果进来的是坏人怎么办,你见过危急时刻,还有人仔仔细细地穿好衣服,穿好鞋子,早就被人一刀削死了!”
“城南也好大一片呀,可有办法缩小范围?”
俞晏脸上有气恼:“可他快成婚了,你不能嫁给他,你不要喜欢他。”
洛然焉盯着画像看了好一会儿,越看面上神情越是惊愕,口中喃喃:“怎么……怎么会!”
“穆止啊……”四下无光,双眼所感是茫茫寥寥的黑暗,她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柔地唤,“穆止啊,你脾气可真别扭!”话里带着几分笑意,还有几分他辨识不出来的深刻情绪,“我知道你不是生气我去见了那个张厨子,你生气我不能将一些事情告诉你对不对?可是我该怎么跟你说呢?”
桑柔心急火燎地等到了天亮,可午后却下起了大雨。她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得去找一下俞荀,不然自己太安静,反倒惹起他怀疑。于是,她来来回回去了三次太子府,自然是见不到俞荀人的。她也无需见到。并不指望他给她一个解释,她本没这个资格。
她被他揽入怀中,突如其来的紧致霸道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拥抱。
穆止说:“我不问你为何出个府也要躲瞒他人,更不求你对我事无巨细坦诚相待。但,你既已跟了我,就不能再同其他男子私相授受。”
穆止靠坐在床头,似睡过去了。一手伸到被下,紧握着的是她的手。
最后一点怒意和委屈都消失殆尽。
“灯芯草,行夜。”穆止忽然说。
但,如何又瞒得过他。昏睡中,觉得有人给她把脉,又有人在一旁给她擦手拭脸,鼻头堵塞,但仍可感觉那气息熟悉暖绒,令人眷恋安心。
桑柔恍然大悟:“哦好好好。”过了会儿,又迷惑道,“可我没什么可以掩人耳目的衣服呀!”
桑怀音说:“你这是治国为政的道。”
忽地,俞荀的声音响起:“阿音,给我生个孩子吧。”
燕王后皱眉,凝思片刻,说:“荀儿是一国太子,行事稳重,断然不可能私娶亡国逆犯为妻。”
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她努力睁开眼,便见俞荀一脸焦灼愧疚地看着自己。
桑怀音在他紧致的拥抱中缓缓回了神,才想起白日发生的事,说:“让你担心了。”
桑怀音听着话有些过重,说道:“身体发肤,本就是自己的事,即便我们是夫妻,也不能将自己的一切都归罪到对方身上的,照顾好自己,是我自己的责任。你无需自责。”
“是。”
桑怀音不知为何心头焦躁,入睡不得,便起身下了床,打开窗子,细风裹着湿意迎面拂来,顿觉周身爽畅不少。
“穆止……”
“嗯,我派人去跟踪过,但仍在半途丢失踪迹。但大抵可确认在城南一带。”
“糟糕,阿音……”
穆止说:“坏人进你屋做什么,论貌,府里有个如似月的侯爷夫人,论财,哪个不长眼的贼会偷到你屋里来。”
“我已经派了人去看。你我都不适合出现,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
“你为何一直看着二哥?”俞晏不满的声音响在头顶。
到了校场,却没想到看到了久日未见的俞荀。他一身骑射装备,英姿飒爽,引弓拉箭的姿势极为利落干脆,拾得一旁簇拥在一起的小姐们频频低呼精彩。
“终于不生气了呀!”桑柔大吐一口气,“每天都要哄你开心,我简直太辛苦了。话说,你到底是为何半夜来找我呀!”
不知何时竟在榻上睡着了,窗子开了一夜,她不喜身旁跟着人伺候,故而,也没人发现,她就这样吹了一夜的风。
车顶上是雨落的噼啪声响,她声音绵软又坚定,融在黑暗里,恍惚间,又似化成一只手,牢牢抓在了他心头。
桑柔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已忆起昏厥发生的事,穆止现在该一脸阴鸷吃醋生气才是,可是语气却听不出半分怒意。
“额……啊应该去看我朋友的夜灯的今晚,给忘了!怎么办?现在什么时辰了。”她慌急地越过穆止要跳下床,被穆止一把捞回来,盖好被子躺好。
俞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兴奋道:“欸,是四哥耶!原先还说不来的呢,来,赶紧跟我去迎接他们。”
“黄芩,紫背天葵。”
穆止说:“关于你的朋友。”
她话没明说,但他一定会懂。
桑柔表情僵硬地笑:“侯爷,夫人……”目光对上穆止,两腿有些发软,“穆……穆……穆……”
“我也不知道张妈让我随同她去买菜,实际上是要给我相亲呀。我也是蒙在鼓里的呀。你且不要生气好吗?你看你你把我骂的那么厉害,我都没跟你生气呢!”
桑柔一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加油!”绕过他继续走,没走几步,突然腰带一紧,整个人已经被俞晏提起来,扛到肩上。
但桑柔已知他是谁。心悸未定地当下就给了他几拳。
俞晏愣了下,走近她,说:“嗯?是我,我知道呀!”
“嗯。本来是要告诉你的,但是因为一直没有收到消息,便也压着没说。你那个朋友略懂医术,所以我们便通过药铺来传信。詹京中但凡规模正经的药铺,明面上看起来属于不同东家,实际上都是属于穆式的。你朋友这些日子,在城中药铺抓了一些药,这便是她留下的讯息。”
伞外风雨寥落,伞下静默无言。
“俞晏,你放我下来!我告诉你啊,你四哥的话不能信呀,你看他,感情处理得一塌糊涂,全靠我在一旁神助攻才让他一举夺得佳人心,和夫人两人恩爱如漆……咳咳咳……俞晏,我难受,你放我下来!你不放,我可喊非礼啦!非……”身上某处一麻,她已讲不出话。
往日房事上,俞荀都较为激猛,今夜却格外温柔,兴许是考虑到她方病愈,也兴许是别的原因。身上心里都觉察到他的不同,桑怀音在他温柔又霸道的动作里,断续出声问:“俞荀,若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同我……说。”换来他疾烈的动作。
桑柔撩开帘子,夜风见缝窜入,一下扑灭了烛火,车内顿入暗寂。
“有话说。”
桑柔又避过穆止,给鹤枳发了信,让其通知桑家兄弟几人来詹京一趟。虽暂不知怀音下落,以及俞荀安排。但桑柔隐有预感,桑怀音需要他们的帮忙。
“是什么时辰了?”她问。
桑柔愣了愣,想要出声,却不能说话。
“是我。”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嘶哑低沉,又因着还和她唇齿相连着,有些含糊不清。
俞晏收回环在她腰上的手,拍了拍她的头,语气颇为宠溺道:“怎么回事,还结巴了?”
“你乖乖呆在这里,看爷今日给你赢一个头筹。”俞晏拍拍她的脑袋,被桑柔躲过,双目恶狠狠地瞪他,却换来俞晏自得其乐的一声叹慨,“你可真可爱!”
“……呀,我说让你说点让我接得下去的话!你一句话把我噎死,你知道我的戏份要被剪掉多少!”
他扶她起来,端过侍女手中的药碗,亲自喂她。
桑柔得了自由,瞬即弹到几步外,惊恐地万分指着要过来的俞晏,说:“求你!别靠近我!”
“奇葩确实是!”穆止一个爆栗弹在她额头,“我是谁的人?”
俞晏这般式示爱引得场上的人皆将目光放到她处来,俞荀亦在其列。他的眼神,自然同别人不同,隔得太远,有些难细辨。桑柔同他对视,眸光不善。俞荀很快偏开,专注手中的事。
燕王后说:“这般哭哭啼啼作甚。若此事为真,是绝不能容忍的。荀儿机警过人,说来,上一次扑空,不是你消息有误,可能是荀儿早有防范。这次行动不能再像上次那般鲁莽了。且不论是真是假,荀儿早到了要娶妻纳妾的时候,现在,也该把这事提上议程,好好安排。”
“那你的人安全吗?会不会也被发现。”
往日,再忙,他也会过来的。但最近,来得越发迟。时常,只是一言不发地拥了她一下,便离开。
下人皆被遣退,俞荀坐在床边,将床上入睡的人细致地打量着。
“我想我的好友可能信错了人,她喜欢的人要迎娶别人了。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她若知道了,一定很难过。”
跟着俞晏迎向俞晏时,桑柔动作有些磨蹭,因为穆止那眼神太可怕了。虽面上不动声色,但被穆止残害多次的她已经深刻懂得他此番表情下的情绪。
想着,她便写了封信给桑柔,其中附了自己的几页琴谱。
“好。”
俞荀却不赞同:“你既嫁给了我,那你一切便都是我的责。”
“城南府邸皆是大宅院,乃一些名贵权势私下购置的宅子,做一些隐秘用途,故而宅子的主人也难确认。我在那里亦有两处宅邸,已叫人注意打探,但因为对方是机敏之人,调查动作只能放小,进度比较慢。”
“今日校场有比赛,你随我去看,可好?”
桑柔瞪眼:“穆止,你注意言辞!我怎么和其他男子私相授受了!”
桑柔却不动。
她也生气着呢。
“我……”
“只是着了凉,发点小热,你无需担心,你若有事,便去忙吧。”
待想起桑怀音的事,屋内的火烛已经点完,屋内陷入纯粹的漆暗,桑柔窝在穆止怀中,心绪难复。
而后将画像一折,眼色一狠,自语道:“自身惹再多麻烦又如何,便是赴汤蹈火,如何不也会让你给太子哥哥添麻烦!”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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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芩通秦,霜通双,九便是救,五便是吾。她需要搭救。”
俞荀却细细地吻她的鬓角,说:“是我的错,照顾你安然无恙是我的职责。”
俞荀吹凉了药,喂进她口里,说:“生病无大小,巨细当好生养着。你虽素来康健,但也不能马虎大意。春来倒寒,不该开着窗睡觉。”他叹了口气,“往后还是给你派个贴身侍婢,日夜照看着。”
“送到王府后门的窄巷,你再走回去。从厨房侧门进,有人会接应你。”
她转身侧躺,另一手也伸过来,覆在他手背上。
洛然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具形:“王后,然焉所言句句是真,请王后一定要相信然焉,然焉心中所谋求,皆是燕国和太子的利益,此等大事,决然不会凭空捏造!”
她总是有那么多诡辩的理由。
俞荀愣了下,忽觉心头一拧,他将她一下拥入怀中,说:“嗯,回来了。”
桑柔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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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阿柔,你可知你那时一脸刷白,无声无息,就躺在我怀里……”穆止的声音很平稳,跟她叙说着,可桑柔却感受到他抚在自己唇角的指尖的微颤。
服了药,又端了水给她漱口,一旁阻风等人看着,只觉,这样散尽温柔的太子,是他们所陌生的。
桑柔心中想着,会不会俞荀他另有安排,这样看似声势浩大的婚礼实则是个幌子。她抱着俞荀对怀音是真心一片的憧憬,但不明白,若是幌子,他大可以告诉怀音,何必欺瞒。
穆止冷冷盯着她:“几样市井小吃就把你给收服了,他又是醉仙楼的掌勺大厨,来日若是给你亲自下厨,你岂不是随他到家里去。”
心头满溢着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