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不好答应,也不好拒绝,犹豫了好半晌。
江果果眯起眼睛:“老师,我看不清。”
“看不清?”班主任惊讶道。
“黑板上的字太小了。”江果果用两只手,扯着两边的眼角,“我得这样才能看见。”
“不好,你这是近视了啊!”班主任说,“行,你去把桌子和椅子抬到第一排,坐在项嘉平旁边。回头记得让哥哥嫂子带你去配一副眼镜。”
江果果立马往回跑,去搬桌椅。
詹霞飞帮忙,两个小女孩“哼哧哼哧”将课桌往项嘉平边上抬。
等到终于坐稳之后,江果果两只手往课桌上一放,坐得端端正正。
舒坦。
“你撒谎。”项嘉平说,“你根本就没有近视。”
江果果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埋头看书:“别吵,在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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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果果的视力可好了,黑板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
但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手段,坐在第一排,那学习效果能和后排一样吗?
小丫头顺利登上“宝座”,但还是有点紧张。
因为放学出门时,詹霞飞告诉她,她的新同桌项嘉平可会读书了,门门考第一,从来不稀罕和他们后排只知道睡觉的同学为伍,出了名的“嫉恶如仇”。
江果果的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项嘉平会不会去告状,说她撒了谎?
江果果担心这事被小嫂子知道,回家的路上,愁眉不展。
宁荞骑着车,觉得吃力。
回头一看,小丫头的脚在地上帮忙滑动。
难怪呢,怎么骑都骑不快。
宁荞对江果果说:“你一点都不沉,不用这样。”
江果果将两只脚收回来,仍旧心不在焉的。
“怎么了?”宁荞问。
江果果的心提到嗓子眼,用力摇头。
见后座的小丫头又晃动起来,宁荞笑道:“是不是学习太累了?”
江果果轻轻叹气,脑门子抵在小嫂子背上。
小嫂子现在是很温柔,可如果发现她撒谎的事,肯定会很失望……
回去的路上,江果果还在做思想斗争。
到了大院,宁荞将自行车停在车棚,刚要回家,迎面碰上骆书兰。
“书兰姐。”宁荞打了声招呼。
骆书兰笑着点点头,将她拉到一旁:“小宁同志,你最近都没和我们家倩然一起玩了吗?”
骆书兰说起傅倩然和陈文的情况。
陈文被公安同志带走的第二天,傅政委去了派出所一趟。傅政委生傅倩然的气,可自家闺女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不能坐视不理。了解情况之后,派出所同志说,陈文犯的不是流氓罪,至于作风问题,还得有大队管。
在派出所待了一宿的陈文,哭得满脸眼泪鼻涕,傅政委见真不得这怂样,恨不得傅倩然能来亲眼看看。出了派出所的门,陈文回大队,傅政委也特地跟着过去。
发生这么大的事,公社点名批评陈知青,除了要求他写检讨书,当着全体村民和生产队队员的面念之外,还罚他关禁闭。但傅政委认为这还不够,给知青办写了一封信,揭露陈文的真面目。
这信,傅政委不光是自己写,还拉上姜知青一起。
看着姜小莲告发陈文时的积极性,傅政委不由感慨,自家的闺女,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到现在还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步都不愿意出来。
举报信是寄出去了,公社领导告诉傅政委,这回的事闹大了,恐怕陈文将被永久取消回城资格。
这样一来,有关于陈文的事,终于告一段落。
“我也不知道倩然是怎么想的,她不哭、不摔东西,连饭都不吃。”骆书兰说,“小宁同志,书兰姐知道你也怪倩然。但你们这么好的关系,你说话,她应该会听。”
宁荞垂着眼帘。
其实有一小段时间,她和傅倩然真的很合得来。她还记得她们一起骑着车上班,一个在前面笑,一个在后面追的情景。
可后来,傅倩然对她的疏远,并不是一场误会。
“小宁同志,就当是给书兰姐一个面子,去看看她,行吗?”骆书兰放低了姿态,为难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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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荞没有去看傅倩然,但回家给她写了一封信,请书兰姐帮忙带过去。
因为面对曾经的朋友,一些重话,她很难说得出口。
接过信的骆书兰,向宁荞诚恳地道了谢。
她知道这件事,宁荞和江珩,以及贺永言,都帮了傅家一个大忙。傅倩然任性时,就连当父母的都拗不过,更别说朋友了。前阵子闺女刻意和宁荞保持距离,骆书兰都看在眼里,劝是劝了,可孩子不听,她也无奈。
为了这件事,如今宁荞心里有隔阂,也是难免的。
等骆书兰离开,江果果好奇地问:“小嫂子,你和倩然姐怎么啦?”
宁荞将钢笔的笔帽盖上,还没开口,就见江果果握着她的钢笔把玩。
她立马拿回来,往江果果手里塞了一支旧钢笔:“玩这个。”
江果果转着旧钢笔,“啪嗒”一声,不小心摔在地上。
宁荞:……
好险。
“小嫂子,你和倩然姐吵架了吗?”
“没有吵架。”宁荞托着腮。
只是因为朋友的疏远有些失落,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是倩然姐做错事了吗?”
宁荞认真道:“错的不是她。”
江果果还是搞不懂大人之间的事。
不过想起做错事,她就心惊胆战的。
到时候小嫂子发现她撒了谎,会不会也不跟她说话了,只写信沟通?
太可怕了!
-
白天,团里战友吕良才收到一个包裹,是他对象寄来的。
包裹里有冬天的衣物、父母做的腊肉和一些地方小吃,其中最让人眼馋的,是一条他对象亲手织的围巾。
贺永言要羡慕坏了,一只手拿着分到手的小吃,另一只手,摸了摸围巾。
“别摸,手脏!”
贺永言没好气道:“这只手是干净的!”
吕良才一脸警惕,将围巾塞怀里揣着。
贺永言幽幽叹气:“你是怎么找到对象的?”
“家里介绍的呗,第一天我俩去逛公园,她冷了,我给她披了一件外套。后来回去,她和媒人说,感觉我这人不错。”
贺永言只差拿笔记下来。
江营长上了心,也全神贯注地听。
天冷的时候,要给宁荞披外套。
“后来呢?”贺永言又问。
“后来我们就开始处对象了。一开始每天见面,等到探亲假结束,我就回部队,一有空的时候,就给她写信。”吕良才提起对象,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久而久之,感情越来越好。等今年过年回去,我们就要结婚了。”
江营长再次记在心底。
将来出任务的时候,也要给宁荞写信。
“等一下,我没听明白。”贺永言又问,“怎么就感情越来越好了?就写几封信?”
吕良才翻白眼:“你为什么总找不到对象,这不就是原因吗?说了半天,就只记着写信了。”
“江营长,你说是不是?”他望向江珩。
“你别问他,他懂什么?”贺永言斜江珩一眼,“他也不是自己找媳妇的,运气好,有一门娃娃亲!”
吕良才紧张了一下。
怎么和江营长说话的!
可就在他以为江营长要像在练兵场时那样板着脸教训人时,突然听见人家谦虚地开口。
“如果是像我这样的情况,你认为应该怎么培养感情?”江珩问。
吕良才:???
贺永言:???
他俩掏了掏耳朵。
有没有听错?
“培养感情——咳——”吕良才清了清嗓子,“我想想。”
-
江珩回家的时候,还想着吕良才给自己提供的建议。
送礼物,像是买纱巾、雪花膏之类的。
压马路、逛公园、在海边吹吹风……要等到他休假的时候。
这其中,就只有看电影最容易实施。
吕良才说,他在老家时,经常带对象去电影院看电影。电影题材单一,看来看去也就那几部,两毛钱买两张电影票,好几对小情侣进进出出,电影的内容都能倒背如流。
岛上没有电影院,但部队操场基本上一到一个半月,就会放一次露天电影。
江珩问了部队电影放映员,确定了时间,回家就把江果果喊到自己跟前。
“你帮大哥一个忙。”江珩说。
“不帮。”江果果没精打采,“我自己都自身难保呢!”
“怎么了?”江珩很有做大哥的风范,暂时将自己的事放到一边,“跟我说说。”
江果果立马打起精神:“我不会告诉你的!”
开什么玩笑,把她的小秘密告诉大哥,只会让狂风骤雨来得更早一些。
“你让我帮什么忙?”江果果转移话题。
“下个星期三晚上,部队操场要放露天电影,那时候我应该还没回来。你早点把小板凳搬到操场,给我占个位置。”
吕良才说,他有一次回老家,没有提前告诉对象。等到了之后,先联系对象的妹妹,给了两张电影票,让她们姐妹俩一起去电影院。等到了电影院,妹妹趁机开溜,吕良才出现,给了对象一个天大的惊喜。
部队里放电影,一般来说,操场前部和银幕后面是地方群众以及部队家属的位置。
军人的区域,在整个操场的中心和两侧。
江珩让江果果提前把位置占好,到时候再出现,陪宁荞看完整场电影。他不知道对于宁荞而言,这算不算惊喜,但他自己倒是非常期待。
江珩温声道:“不要告诉别人。”
“我们已经听见了。”
江源和江奇扒着书房的门。
“我们知道了!”兄弟俩严肃道,“大哥放心。”
“保证完成任务!”江果果点头附和。
江珩看着他们仨的表情,莫名觉得靠不住。
可孩子还是需要鼓励的。
江珩比了一个大拇指。
三个大孩子一脸懵。
大哥夸人的样子,好僵硬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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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操场很久没放露天电影了。
天还没黑,家家户户都准备着,早早把晚饭吃了,到时候第一个搬着小板凳去操场抢最好的位置。
大院里的氛围太好了,宁荞也被感染,看了好几遍手表。
今天的天色,怎么黑得这么晚?
秀兰姐家里飘出香味儿。
江奇去看了看,蹭了一颗刚炒好的蚕豆。
边看电影,边吃炒蚕豆,光是想一想,三个孩子就要流口水。
宁荞见状,便拿着票挨家挨户地问别人家里有没有蚕豆。
大家邻里邻居的,蚕豆也不像肉这么贵,吴大娘给她舀了一大勺,让她尽管拿回去吃。
宁荞拿着蚕豆回去,江奇立马开炒,争分夺秒的,江果果都快要为他三哥捏一把汗。
谁家都不容易,宁荞不能白拿蚕豆,回家之后盛了一小碗红糖,给吴大娘送去。
红糖少,蚕豆多,算是等价交换,吴大娘乐得合不拢嘴,大院里的人便开始感叹,说这小姑娘真懂得办事。
望见这一幕的苏青时,对此不屑一顾。
她最烦的,就是各种人情往来。
但电影还是要看的。
苏青时和唐鸿锦一起出门,身后跟着团团和圆圆。
“舅舅,电影好看吗?”团团问。
“你们看不懂的。”苏青时说。
“看不懂也没事,就当去凑个热闹。”唐母牵着团团圆圆的手,一起出大院,往军区操场走。
唐鸿锦的手上扛着三张板凳。
“三个大人一人一张,俩孩子就坐腿上。”他笑道,“到时候占一个最好的位置,让你看得清清楚楚的。”
乍一眼望去,一大家子人,倒也和睦。
只不过此时,谁都没心思关注唐副营长一家,大家都撒腿跑得飞快。
江奇炒好蚕豆,装好之后塞给小嫂子,自己和妹妹跟着二哥飞奔。
他们跑得快,宁荞压根就追不上,索性在后边慢吞吞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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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部队操场看电影,是岛上的大事,人人都有份。
罗琴也被单位宿舍的室友拽了过来。
“我不想看。”她说。
“这不是口是心非吗?上次看电影,跑得比兔子还快,银幕还没拉起来呢,就已经在部队操场等了。”
罗琴抿着唇,把脸别过去。
上次和这次能一样吗?上次江营长还没结婚,新媳妇还没来岛上。
现在跑到部队操场去,一不小心碰见江营长和他媳妇,岂不是很尴尬。
“怕什么呀,部队操场这么大,又乌漆嘛黑的,就是我们俩一起去,都有可能走散,到时候你找不着我,我也找不着你。”
“到处都是人,怎么可能碰见江营长和他媳妇?你真是想太多了。”
罗琴犹豫道:“真不会碰见他们?”
室友打包票:“保证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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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涌进部队操场。
宁荞在人堆里踮起脚尖,到处张望。
“小嫂子!小嫂子我在这里!”江果果一蹦三尺高。
宁荞捧着搪瓷碗,往人群里挤,担心炒蚕豆掉一地,抱得紧紧的。
等到终于找到弟弟妹妹们,她在板凳上坐下。
熙熙攘攘的人群,挤了个水泄不通。
江奇拿了一颗炒蚕豆,扭头看见后排快要馋得流口水的小孩。
江奇正准备给他。
可小孩闹得很,尖叫着喊:“我也要吃!我也要吃!要一碗!”
江奇立马两只手捂着碗:“不给。”
小孩闹得更厉害,脸蛋儿都快要被他给吼红了。
带着小孩的老大爷啧啧两声:“就一盘蚕豆而已,多稀罕似的,跟小孩计较。”
三五岁大的小孩扯着嗓子哭,两只脚丫子在地上使劲蹬。
老大爷哄着孙子,一个劲往碗里瞅。
“就不给你!”江源一起帮忙护着碗。
“我们家的炒蚕豆就是稀罕!”江果果说。
老大爷撇了撇嘴:“你们都是大院里的军属吧?军人同志的津贴多高,一盘蚕豆才值几个钱?真小气,连蚕豆都要抠搜。”
“江源、江奇。”宁荞说,“把手松开。”
江源和江奇不服气。
“松开。”
兄弟俩只能乖乖松开护着碗口的手。
江果果的嘴巴撅得快能挂油瓶。
宁荞伸手拿了一颗炒蚕豆。
老大爷见状,眉心松了松,笑道:“还是这小姑娘懂事。”
弟弟妹妹们气鼓鼓的,别过脑袋。
“我不吃,你多给孩子几颗——”
他话音未落,宁荞已经慢条斯理地,将蚕豆放在自己嘴巴里。
老二、老三和老四呆呆将脑袋转回来。
老大爷噎了一下,简直措手不及。
这小姑娘看着乖乖巧巧,估计不是成心的?
“嘎嘣脆。”宁荞软声道。
“哇”一声,小孩哭得更厉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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