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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请家长。◎

孩子闹得厉害, 老大爷被气懵了。

这动静太大,吸引了边上人的注意。江源是有经验的,带着弟弟妹妹们找到的位置特别靠前, 都不用伸长脖子, 就能看见银幕。这位置抢手,因此边上早就围满了人。迟来的人,错过了黄金座位,心情本来就不妙, 现在看着无理取闹的爷孙俩,更烦躁了, 很有正义感地站了出来。

“你们搁这儿跟小姑娘和孩子们闹什么?”

“谁家蚕豆是大风刮来的?别人自己都一颗一颗慢慢吃, 你们倒好,直接想拿走一整碗!”

“这小娃娃又不是他们家的, 人家凭什么要心疼你家娃?”

“看这小姑娘脸皮薄,就可劲儿地欺负!”

“还好意思说军人津贴高,骂他们家属抠搜……军人津贴高,是因为他们保家卫国,你这老大爷都多大年纪了,胡搅蛮缠的,是一点思想上的觉悟都没有!”

“你是哪个大队的?我要告诉你们生产队长!”

小熊娃胆子大, 完全没被吓到,打着哭嗝,又眼馋地瞅宁荞。

本来只有宁荞在吃蚕豆, 现在可好, 弟弟妹妹们一人一颗, 嚼出不小的动静, “咯嘣咯嘣”的, 还眯起眼睛一脸享受。

小熊娃哭得厉害,老大爷着急忙慌地哄着。

边上人更烦了。

“这么大的声响,一会儿还让不让人看电影了?”

“等了一两个月,才等到部队放露天电影,孩子这么闹,还能听见个啥?”

“想吃炒蚕豆,就赶紧回家炒呗!”‘

小熊娃吸了吸鼻子,哭闹的目标顿时转移,抓着他爷爷的衣襟要回家炒蚕豆。

老大爷也想看电影,可一道道嫌弃的目光望过来,看得他再厚的脸皮,都挡不住。

“我要吃蚕豆!”

“回家炒蚕豆!”

三五岁的小孩,放声尖叫时的声音,穿透力非常强。

部队放映组的放映员全场巡了一圈,见这一块儿闹成一团,就上前来劝退。

要么先带娃到操场外,哄好了再回来,要么就先回家,别打扰影响了其他群众和军人家属。

老大爷急得面红耳赤的,最后实在拿孙子没办法,提溜着他往外走。

“喂,你板凳还没拿!”

老大爷憋着怒气,回头拿板凳,走的时候狠狠地瞪了那些人一眼。

可谁都没空搭理他,一群人瞅准时机,抢着要将自己的板凳塞进空位里。

“什么人啊!仗着年纪大,连脸都不要了。”

“本来位置就紧张,这么小的娃,居然也占着个座位。”

又是一场抢位置混战,老大爷走了几步,听见孙子开始哭闹炒完蚕豆要回来看电影。

他气得伸手往孙子的屁股上猛抽两下。

被抽老实了的小娃娃,吸着鼻涕,呆呆地站在原地。

爷孙俩不甘心,但也没办法,只能回家去。

走得远了,老大爷又回头,看刚才吃得“嘎嘣脆”的小姑娘一眼。

这小姑娘看着跟兔子一样乖,没想到居然比狐狸还精。

实在是,太气人了!

-

等到天色一黑,等待看电影的人都坐满了,罗琴的心才定一些,同意和身边室友一起进操场。

自从江营长的新媳妇来岛上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部队,但部队里的角角落落,早就已经被她摸得门儿清。罗琴绕过军人同志们进操场两侧的入口,弯着腰,从小道通过,走的时候还将脚步放得格外轻,小心翼翼的,生怕和江营长以及他媳妇偶遇。

“什么人?”

低沉严厉的声音传来。

“站住!”

罗琴的脚步僵住,背也僵住了。

她身边的室友一脸的莫名其妙,就只是来看场电影而已,整个岛上所有人都有资格进部队操场,自己和罗琴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

室友于芬站直了些,转过头:“我们是去看电影的。”

贺永言仍旧严肃,走上前:“看电影怎么往这边走?”

“我同事说,这边也能进操场,只是正好能避过操场两侧的位置。”于芬说。

贺永言:“为什么要避过?”

“不方便。”于芬说,“我们不能碰见军队里的同志。”

始终背对着他们的罗琴:……

你可快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贺永言愈发狐疑,甚至考虑喊战友来帮忙。

再往前一步之后,他顿了顿,大声道:“你!给我转过来!”

两秒钟之后,罗琴黑着脸,幽幽地转过头。

两个人四目相对。

借着月光看清楚对方的脸之后,贺永言缓缓在脑海中打出一个问号。

“你不是那个谁吗?”贺永言问。

罗琴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什么谁谁谁的?现在能不能让我们进去了?”

贺永言也是有脾气的。

将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同志逮住,是他的职责,有话说清楚就好了,这女同志语气多冲,还粗声粗气的,凶谁呢!

“没认出来。”贺永言双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罗琴一眼,“就是那个,一天到晚来找我们江营长的那个?”

罗琴的脸都要绿了。

于芬点点头:“对对对。”

“哦。”贺永言说,“播音站的罗琴同志是吧?”

罗琴咬咬牙:“你早就认出来了,还装什么蒜?”

贺永言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岛上名人,还早就认出来了。行了,进去吧,电影快开始了。”

罗琴越想越憋屈,还打算跟他吵一架来着,但于芬急得很,抓着她往操场跑:“一会儿迟到就没位置了!”

贺永言在后边哼着小曲儿,在她们跑得飞快时,慢悠悠地喊:“已经没位置了,啥也看不清,早点回家睡觉吧。”

摸着黑,罗琴和于芬进了部队操场。

这儿人山人海的,她俩搬着的板凳根本没地方塞。

播音站的同事们都坐在一起,远远看见她们,招了招手。

林小雯喊:“于芬,你过来跟我挤一挤。”

于芬为难地看看罗琴。

罗琴无所谓道:“你去吧。”

罗琴不傻,上次林小雯拉着她去军区大院看江营长的媳妇,一看就知道是故意要看她笑话的。后来,她们俩闹得不太愉快,一开始只是不一起去食堂吃饭而已,到后来慢慢地,罗琴连话都不跟林小雯说了,同事情彻底崩坏。

现在,林小雯故意拉着于芬和自己一起坐。

罗琴轻轻将于芬往前推了一下:“没事,本来就是我磨蹭,害得你没了座位。”

没人不想看电影,于芬也顾不上别的了,抱歉地看了罗琴一眼,一屁股坐到林小雯身边。

板凳小,两个女同志一起坐,属实有点挤。

但林小雯觉得值得,挑衅地冲着罗琴挑了挑眉。

罗琴转过身去,做了个深呼吸。

吁——不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林小雯掐着嗓子说:“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边没位置了。要不你还是先回宿舍吧,等下回早点来。我本来还以为你不好意思来呢。”

坐在林小雯边上的,是一个个子瘦小的男同事,叫毕丰茂。

他是播音站的老油条,快三十的年纪,还在打光棍儿,每年单位里来了新的小姑娘,他就立马找机会追求,但回回不成功。罗琴也是他的目标之一,小姑娘长得好看,眼睛狭长,眼尾上挑,一眼就俘获他的心。然而,小姑娘除了长得好之外,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脾气火爆泼辣。毕丰茂追女孩失败这么多次,就只有罗琴,是给他脸色看,还用言语嘲讽他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会儿毕丰茂接上林小雯的话,乐呵呵道:“就是,我也以为你不好意思来呢。前阵子和那军官的事,闹得这么大,现在还好意思跑到部队操场,真不怕碰见那个军官,到时候人家直接给你赶出去,不是更丢人?”

林小雯捂着嘴:“毕主任,你怎么这么说?军官不坐我们这边呢,这边是群众位。”

于芬皱了皱眉,但毕竟资历没他俩高,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还能怎么说?”毕丰茂乐呵呵道,“军官不坐这边,可他媳妇坐这边啊,要是碰见了,丢人的还是罗琴同志。”

罗琴:……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她寻思着,手中的板凳砸过去,能不能让毕丰茂闭嘴?

“罗琴。”轻柔好听的声音突然从前面几排的位置响起。

毕丰茂和林小雯望过去,其他同事也看了过去。

人群中,宁荞站了起来。

月光皎洁,她的笑容浅浅的,眸中带着软和笑意,对罗琴说:“我这里有空位,你坐我旁边吧。”

罗琴愣了一下。

被毕丰茂指着鼻子嘲讽,说不难过是骗人的。但她这人,硬气惯了,就算心里再难受,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露怯。

她原本都已经做好抡板凳砸人的准备,火气都窜到头顶了,可现在,对上宁荞清澈明亮的眼睛,什么火气都消了,甚至还有点鼻酸。

一晚上,碰见三个脑子不好的。

江营长边上那个跟班军官、林小雯、还有毕丰茂。

实在是,太委屈了。

“来吧。”宁荞冲着她招招手。

罗琴揉了揉自己发酸的鼻尖,走上前去。

宁荞边上,还剩一个空位,刚坐下,罗琴就能感觉到,这是整个部队操场最佳的观影位置。

宁荞将手中的碗往前递:“吃吗?”

罗琴抿了抿唇,拿了一颗,轻声道:“谢谢。”

两个女同志并排坐着。

后面几排的毕丰茂,看得一脸茫然,他向人打听,喊罗琴一块儿坐的女同志是谁,结婚了没有?

“我劝你小点声,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林小雯说。

“什么地盘?”毕丰茂皱眉。

“她就是江营长的爱人。”

毕丰茂傻眼了。

边上还有不少播音站的同事,原本做着墙头草,两边倒,一时觉得罗琴怪丢人的,一时又觉得毕主任和林小雯说话太难听。到了现在,墙头草齐刷刷坐正,都开始在心底认为毕丰茂和林小雯是小人。

罗琴同志坦坦荡荡的,还敢爱敢恨,至于让人像揪着把柄一样骂这么长时间吗?连军官的爱人都没有计较过,反倒是毕丰茂和林小雯一直在嚼舌根,真是太过分了!

-

电影即将开始。

宁荞和罗琴一开始也不知道该聊什么,但慢慢地,俩人开始聊蚕豆。

罗琴告诉宁荞,以前她来部队操场看电影,都会带上自己妈妈炒的蚕豆。如果直接把蚕豆丢进锅里炒,壳会变得很硬,虽然也是脆的,可没有提前放水里泡软之后再炒这么香。

“不过还有一种办法,直接把蚕豆放进锅里炒,熟了之后,再往锅边倒盐水,把蚕豆泡软。”罗琴说,“这就得控制火候了。”

宁荞笑道:“做菜也是一门学问。”

见她感兴趣,罗琴便继续说着自己妈妈做的菜有多香。

罗妈妈没有工作,最大的爱好是让丈夫和子女们吃得好。以前家里就只有罗爸爸一个人工作,赚的钱要养一大家子人,她妈妈能用最便宜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食物。

“听着都馋。”宁荞说,“我还没吃过剥皮鱼和炸豆腐泡呢。”

“很好吃的!”罗琴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道,“我现在住在单位宿舍,但家就在岛上,你愿意的话,下次来我家吃?”

话音落下,罗琴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江营长的媳妇是人好,不忍心看着她被毕主任嘲弄,才开口喊她到前面坐。但这不表示,人家往后还愿意和她来往。

“可以吗?”宁荞眼睛一亮。

罗琴一愣,对上她真挚的笑容,唇角也止不住上扬:“可以呀!”

宁荞和罗琴聊得热火朝天的,边上的江源和江果果,实在是犯愁。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都很沉重。

大哥让他俩留一个座位,可又不让他们提前告诉小嫂子。小嫂子见军人们都已经列队,腰杆笔直地坐在规定位置,便请罗琴来坐这里的空位。

现在好了,一会儿大哥过来,肯定要怪他俩。

老四太小了,作为老二,江源实诚,远没有老三这么鬼灵精。因此他用胳膊肘推了推江奇:“老三,你想个办法。”

江果果也压低了声音,小小声道:“三哥,你想想办法呀!”

江奇保持沉默,皱着眉,绞尽脑汁。

过了许久,他身体越过二哥和四妹,倾身去找罗琴说话。

江源不敢置信地看着老二。

他怎么这么缺心眼,这人是小嫂子的朋友,哪能直接赶走人家,太没礼貌了!

“姐——”江奇喊。

江源的眉心拧得紧了。

就算卖乖喊“姐”也不成啊!

“怎么了?”罗琴好奇地转过脸。

“你妈妈往锅边淋的盐水,是用热水冲开,还是用冷水冲开?”江奇一脸的求知欲。

老二和老四神情凝重。

没办法,救不了大哥了。

-

放露天电影,得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

夜幕真正降临时,放映员将档子交给放映队的同志,在两根竹竿上一拉。

电影正式放映,不少孩子们惊喜地喊出声,但很快就被家长捂住嘴巴。

趁着这会儿,江珩起身。

“你去哪里?”贺永言问。

“去和我媳妇一起看,果果给我留了位置。”

等到江珩一走,贺永言和吕良才对视,深深地叹气。

在他们清安军区,不少战士是带着家属随军的,可别人不会跑到家属区陪着媳妇,多难为情啊。这么离不开媳妇,每分每秒都要跟媳妇在一块儿,是会被其他战友笑的。

要不说江珩同志能当营长呢,这行动力,前些天刚听说和女同志约会得看电影,今天便立马去了。

估计一会儿他媳妇看见,也得吓一跳。

“这和媳妇一起看电影的滋味……”吕良才很感慨。

“良才,和媳妇一起看电影是什么滋味?”贺永言问。

吕良才认真地回答:“幸福的滋味。”

贺永言:……

不怪他这么想处对象,主要是团里和他关系最好的战友,只要一提起媳妇,都立马露出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这不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吗?

“前两天我把对象亲手织的围巾塞枕头底下,有人笑我。”吕良才说,“还得是江营长,这么跑去家属区,也没人笑。”

贺永言意味深长道:“被笑,那也得看人,谁敢笑江珩?”

江营长一个凌厉眼神扫过来,大家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吕良才深以为然。

然而,就在他俩对江同志无比崇拜时,人家回来了。

贺永言:?

回、回来了?

“怎么回事?”贺永言问。

“给我留的位置,被宁荞让给别人坐了。”江珩尽量轻描淡写。

只可惜,吕良才和贺永言憋不住了。

他俩使尽浑身力气地忍耐,可最后还是“噗嗤”一声,朗声大笑。

这一刻,贺永言意识到,话不能说得太满。

谁说没人敢笑话江营长来着?

他第一个笑出声!

-

江珩没能陪媳妇看电影,但好歹最后散场的时候,可以陪着媳妇一起回家。

贺永言爱凑热闹,跟着他一起去。

“我这也是为你好,要不然一会儿小嫂子又让你吃瘪,都没人在边上给你个台阶下。”贺永言很正经地说,“你想想,江源、江奇和果果,一个个都是小缺心眼的,他们能护着你?”

江珩:……

确实不能。

“你都快三十的人了,是怎么做到喊宁荞‘小嫂子’的?”江珩狐疑地问,“脸皮真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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