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一闻,一个熟悉的味道冲入鼻间。
是石灰!
这颗“蔡七的头”根本不是真的头骨,而是用石灰制成的假颅骨。
是了,杜昙昼心想,莫迟怎会允许战友的头就这样置于正堂,当作耀武耀威的赏赐被众人议论指点。
他不能违抗处邪朱闻的旨意,却也绝不会让蔡七在死后仍不得安宁,他定是暗中做了一个假头骨用来应付处邪朱闻。
而蔡七真正的遗骨,一定被他藏在更妥帖的位置,小心安置。
如果不在正堂,难道会在卧房?
杜昙昼将一切恢复原状,抓起萤石,从正堂后门探身而出,直奔北面的卧室而去。
在卧房的门被推开的一刹那,杜昙昼的身形倏地一凝,几乎是在顷刻间他就意识到,他找对地方了。
随着房门打开,夜风吹入,在房中绕了一圈,带出内里的气息。
就在这缕极其轻微的气息中,杜昙昼闻到了兰花的香味。
是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来自遥远缙京的幽香。
莫迟来过这里!而且刚走不久!
杜昙昼的心跳骤然加快,他几步退至院中,试图在漆黑的夜色下寻找莫迟的影踪。
但天色着实太暗,小小一枚萤石无法照亮那么大的空间。
杜昙昼不死心地到处张望,苦寻许久,四周徒有间或响起的风声与狗吠,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寂静的深宅大院中,杜昙昼的背影难掩失落。
其实他心里清楚,莫迟应该早就不在这里了,以他的谨慎,一旦拿到想要的东西,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此地,不留任何痕迹。
杜昙昼也并没有想要做什么,他只是想看看莫迟,哪怕只在暗中看一眼就好,只要能看到他没有受伤,他就心满意足了。
草丛里传来不知名的昆虫的叫声,杜昙昼定了定神,呼了口气,抬腿走到卧房前,再度推开了房门。
房中的兰花香气已经荡然无存了,萤石微光之下,杜昙昼来到床榻边,凝眸寻找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不管莫迟究竟拿走了什么,他都一定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恢复原状了。
杜昙昼手搭在床头的木架上,闭上眼睛,想象着莫迟过往的一举一动。
手指在床边来回游走,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微弱的凹陷处。
杜昙昼倏地睁开眼睛,同时手指往下一按。
床柱下方,一块木板腾地弹开,露出地下的坑洞。
杜昙昼俯身一瞧,这处小小的坑洞并不大,里面只放了一个木盒。
不用打开盒盖,杜昙昼也能猜到,这才是蔡七的头骨真正的所在之地。
木板边缘有打开过的痕迹,看来方才莫迟就从这里把东西取走了。
除了带走了蔡七的头,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是他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回来取走的?
杜昙昼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他不知道该夸莫迟神机妙算,还是该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忧心不安。
他像莫迟做的那样,将房中的一切都恢复原状,然后走了出去。
萤石落入袋中,周遭又恢复黑暗,杜昙昼在这座空旷的宅院里站了一会儿,循着原路翻墙而出。
则南依的府邸就在不远处,杜昙昼轻巧地躲过街边巡夜的守卫,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安然回到则南依府中。
“如何?”
深夜,则南依尚未就寝,她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坐在卧榻旁的圆凳上,等待杜昙昼归来。
杜昙昼:“如夫人所愿,乌石兰确实在王都,只是无人知晓他身在何处,又意欲何为。倘若在行动前无法与他取得联络,只怕他不见得能帮上夫人的忙。”
则南依笑了:“不,如果乌石兰要动手,他必定会选择和我在同一日行动。”
“哪一日?”
“七日后,是国王寿辰。自从被乌石兰当胸刺了一刀,老国王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往年的寿辰他都会在宫中设宴,但自从受伤后,宴席就再没有办过了。”
不要说宴席,自从焉弥国王重伤恢复后,则南依就再也没有在任何盛大的场合见过他本人了。
乌石兰刺伤了他,反而给处邪朱闻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在那以后,焉弥国中所有事务,就都交到了摄政王手里,国王再也不理政事了。
“为了庆贺他的寿辰,也为了让他能早日康复,这两年的国王寿诞,处邪朱闻都会允许王都所有官员休息一日。就连宫中的侍卫,只要不是担任要职的,都能获得一天不当差的机会。”
则南依:“那个晚上,是一年之中,摄政王宫守卫最松懈的时候。我敢肯定,乌石兰会和我一样,选在那天夜里行动。”
“要是你不相信的话,当天就和我一起出发,届时自见分晓。”
杜昙昼摘下斗篷扔到一边,从袖管里取出随身所带的袖箭。
管家立刻站到两人之间,警惕地盯着杜昙昼,随时准备拔刀。
“此前为了援护夫人,箭筒里的箭已经被我全用光了。夫人神通广大,还请替我将这柄袖箭装满。”
杜昙昼将袖箭放到则南依面前:“还有,无论我相不相信,七日后,我一定会与夫人一同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