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南依盯着杜昙昼看了良久,缓缓呼出一口气:“真是个可怕的名字。”
“既已赐了令牌,处邪朱闻不会没有别的赏赐。”杜昙昼问:“乌石兰的邸宅在什么地方?身为摄政王最信任的侍卫长,总不至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吧。”
则南依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好奇,你们那位赫赫威名的夜不收,到底有没有和处邪朱闻——”
“是东南边的那间大宅吧。”杜昙昼打断她:“就是离你的府邸不远,在王都中央大街东南边,那座无人居住的宅院。我之前一直很奇怪,那间府宅所在的位置,不像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我以为是哪位王族亲贵的宅院,但又从未见过有人出入。”
则南依略一颔首:“不错,乌石兰逃回大承后,所有人都以为处邪朱闻会一把火烧了那间院子,但奇怪的是,到今天他都一直留着它,不时还派人前来打扫。”
杜昙昼重新披上斗篷,宽大的帽檐松松垮垮地垂下来,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这里离那间宅子不远,我要去走一趟。”
则南依摇头:“我劝你别想能在那里面找到什么,乌石兰极少回府,他几乎都住在摄政王的宫殿里,很少能有离开处邪朱闻的机会。”
杜昙昼拉紧衣带,推开车门,倾身一跃,悄无声息跳下马车,不过几个转身,就沿着无人的街角消失在夜色中。
乌石兰的府邸外,有道黑影一闪而过,那人轻巧地翻过院墙,跃上屋顶,像世间最机敏的狸奴一般,踩着瓦片幡然离去。
人影消失后不久,杜昙昼来到乌石兰的府门口。
这里久无人居住,府外的台阶布满尘土,可府门却干净非常,连门环都明光锃亮。
杜昙昼的脚步稍有迟滞。
这座府宅位于王都最核心的地段,除了没有那座尖顶金塔,其余的装饰远比则南依的府邸要奢华贵丽。
就连占地,都要比那位北方族长的宅子要大上去许多。
怪不得缙京的房子被烧时,莫迟毫无波澜,原来他早就在千里外的焉弥王都,有座千金难买的豪宅了。
杜昙昼没有再上前,他从西侧的小巷侧身而入,手撑在墙头稍一借力,身手敏捷地翻了进去。
偌大的院落空无一人,连半丝幽微的亮光都没有,唯有月色在云间若隐若现。
杜昙昼没有莫迟那么厉害的夜视力,他在墙根下等待了些许时候,等到眼睛终于开始适应黑暗,才小心翼翼朝院中走去。
如果莫迟真的把什么东西留了下来,他会觉得最万无一失的地方,也许只有一处——蔡七的头骨所安放之处。
莫迟在行动前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按照常理推测,身份暴露后,他的一切都会遭到彻查,而他的府邸一定是最先受到查抄的。
把东西藏在自己家里,似乎是最危险的决定,但家中应该会有一个地方,即便连处邪朱闻也许也不会去查,那便是蔡七的头骨。
他已经被处邪朱闻烹煮到只剩下脑袋的骨架,还有什么刑罚能再施加到一颗人头身上呢?
杜昙昼摸到正堂外,凝神聆听片刻,确定屋内空无一人后,他蹑手蹑脚地将房门推开一条缝,倾身挤了进去。
房门恢复原状,杜昙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打开系带,一块鹌鹑蛋大的萤石出现在他掌中。
萤石虽小,光芒却胜,冰蓝色的冷光照亮了杜昙昼面前的一小片区域。
蔡七的人头是作为礼物,赐给乌石兰的。
于情于理,乌石兰都应当将它放在厅堂内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作为对摄政王赐礼的重视。
杜昙昼举起萤石,很快就在正堂最显眼的高位——主梁之上的拱形壁龛中,见到了一个方形的木盒。
看上去的大小,正好能放下一颗人头。
杜昙昼放好萤石,搬来一张木凳踩上,小心地将盒子搬了下来。
将木盒置于桌上,杜昙昼合掌念道:“蔡七义士永登极乐。”
随后掀开了盒盖。
萤石的照耀下,一颗惨白的头骨赫然出现在盒中。
“抱歉,叨扰了。”
杜昙昼在衣服上蹭了蹭掌心,然后恭敬地将人头取了出来。
头骨比他想象的要轻许多,捧在手里轻飘飘的,一点都不像是能承载一条性命的重量。
杜昙昼将头颅安置在旁,然后举起萤石,伸出盒中,细细翻查。
里里外外找了好几圈,都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杜昙昼想,难道会是在哪里?
他将萤石凑到人头旁边,说了句“得罪了”,将手指从眼眶骨的位置探下去,在骨头内部摸索。
仍旧一无所获。
杜昙昼收回手,指腹带出了几抹白色的粉痕。
难道是他想多了?
杜昙昼摩挲了几下手指,这才注意到指间的白色粉末。
埋在棺木中的人骨,少说也需十年才会化成齑粉。
就算蔡七的头因为没有密封在棺椁中,导致消解程度加重,那至少也需要花上三五年的时间,才会逐渐化粉。
从蔡七被杀到现在,还不到三年,他的头骨怎会化成粉末?
杜昙昼突然想到什么,在头骨外侧用力搓了几下,更多的粉末被他从“头骨”上搓了下来。
他把“头骨”颠倒过来,在“下颌骨”的接缝处用力一掰。
“咔”的一声,一块白色的碎块就被他掰了下来。
杜昙昼把碎块在掌中一压,又裂成了更小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