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着束袖黑衫的高挺颀长身影朝这边走来,看见他的众人皆屏息不敢说话。
那青年停于几步之外的桌案前,他轻抚衣摆,漫不经心发问:“邢小姐,大学府院规为何?”
邢玉瑶被他吓得脸都白了,不敢坐着,颤颤站起身,咬唇道,“不可随意传谣。”
青年眉眼酝笑,声音却低沉阴郁,“原来未曾忘记,那如今这般又该当如何?”
邢玉瑶气恼得涨红了脸,但她仍不敢反驳,只垂首低声挤出一句话,“我会亲自抄录一份院规奉上。”
他微颔首,临走之际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谢知鸢。
谢知鸢不明所以地回望去,小脸满是迷惑,这青年瞧着好面熟,但绝不是他们班的,所以......
她偏头瞧了眼大开的窗牖,春色正慢慢流入。想来是个行侠仗义的青年,在窗外望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谢知鸢默默祈祷,往后请让这样的少侠多来一点。
在那青年离去后,几个少女小心翼翼围到邢玉瑶身边。
谢知鸢手中策论漫不经心翻开几页,她单手支颐,翘起耳朵,偷听的技艺越发娴熟。
“邵远怎的管起这等小事了?这女孩子家的事他也管啊。”
“嘘,你可小声点,他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我听我爹说,怕是这两日便要去锦衣卫当指挥使了,今日怕只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指挥使?!你莫不是将千户听成指挥使了吧,现下那几位谁不是从刀锋血雨中拼出来的?”
“你忘了去岁那件事了?听说一窝山贼都被他端了,浮尸满地的渗人,更何况,他和他爹都是圣上的救命恩人,圣上高兴,谁也拦不住。”
邵远,谢知鸢琢磨着,她用指尖点了点书页,有些恍然贵女们对他的畏惧。
这邵远乃大衍唯一异姓王之子。
当年异姓王为救圣上而薨后,他自小被送入宫同表哥一起当了太子伴读,不久前圣上让他在大学府挂个名头。
大学府说是书院,实则不止于此,不少王公贵族会将继承人送入镀层金,再上任时,说是出自大学府的,世人都会高看一些。
邵远入大学府后因着圣上要求,成了半个监院,他从前是管诏狱的,自是见过颇多毒辣的刑法,虽清俊如书生,但气息阴沉,目光锐利,令人生畏。
便是有少女偷偷钦慕,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可这样的人,又怎会突然好心管她的事呢?
“绝对是瞧中你了!”赵真真边啃着手中的瓜,边给出答案。
三人此时正聚在茗松院一处极荒僻的亭子用午膳,两边飞檐峭壁,怪石嶙峋。
这处清净地是陆明霏偶然寻到的,之后三人便经常来此碰头哀嚎着赶课业。
想当初这桌上还有不少鸟屎,如今被擦净了倒是个好去处。
今早之事后,谢知鸢随口与他俩说了自己的疑惑,可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回答。
谢知鸢一时愣住,她向来脸皮薄,这下子本如雪的面颊红得似要滴血。
她小嘴抿了半天,不知如何反驳,只憋出一声大呼,“你别瞎说!”
可惜软软糯糯毫无威信。
陆明霏将手中餐盒放到亭子里的四角石桌上,晌午之际,日色层层叠叠越过枝蔓怪石晕到她手上。
她边将里头的小菜摆出,边思忖道,“邵远啊——我之前听我娘说起过。”
少女们的目光挪过来,她于微风拂催中开口,“邵远幼时虽为太子伴读,但他前年似乎与太子产生分歧,如今倒不怎和太子与我哥走动,倒像是......”
陆明霏停滞一瞬方继续道,“倒像是只忠于陛下。”
少女寻思不明白朝堂之事,之前也就听了一耳朵,只了解了个约莫,索性又挑些自己感兴趣的情情爱爱讲了。
“我倒是觉着,他兴许是对阿鸢一见钟情了,我看话本子里都是那么写的。”
陆明霏又细细打量了谢知鸢几眼,对此深信不疑。
就算日日与表妹相处,她现下时不时依旧会被她的容貌惊到,更别提那些男子了。
“对啊,”赵真真在一旁搭腔,“我哥与邵远算相识,他说他就算去应酬,也从不踏入烟花之地,面对女子的示好,更是冷厉拒绝,像是连只母猫都近不了他的身。”
在谢知鸢被她们说的不知所措之际,陆明霏语意陡转,“说起来,有件事可笑死我了。”
赵真真立马好奇地探头,陆明霏戏谑道,
“那邢玉瑶的未婚夫昨日在云孟落酒喝多了,竟当着公子哥们的面,承认自己被迫定亲,还说自己喜欢上了另一个姑娘。”
其实这再正常不过,也只是些公子们喝了酒后的诨话。
但此次说这话的徐公子,却是格外端方清隽的一人,素有古遗修竹公子的美誉,因而醉酒之言流传甚广。
见她俩不再逮着邵远薅,谢知鸢生怕话题又转了回去,忙装作感兴趣的样子,顺着她的话道,“真的吗,那姑娘是谁啊?”
陆明霏看了眼谢知鸢,笑笑而不语。
赵真真在两人间瞄来瞄去,早已懂了,支着身子笑不可遏。
谢知鸢觑着她俩的神色,又想到今早邢玉瑶扔自己的那颗栗子,心间不祥的预感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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