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堂,紫檀架上放置着的佛龛内,佛像眉眼悲悯,案前的香烛袅袅吹着烟,笼罩在谈话的两人身上。
“娘,你说这叶老夫人......”谢夫人面带忧色。
陆老夫人走过的路比小辈吃过的米还多,心下自有计量。
“放心,”,她拍拍谢夫人的手,宽慰道,“他们叶家的孩子都已成家,如今也只有太子与三皇子需要她思量。”
陆老夫人不紧不慢滚了下手上佛珠,“太子自是有皇后操心,那便只有三皇子了。
谢夫人一急,“就是如此,可三皇子也是皇家......”
“唉——”陆老夫人打断她,好笑地说了声,“你真是关心则乱。”
看着谢夫人略微迷茫的眼神,她无奈道,“誉景那孩子,天生反骨,明摆了就是要找自己瞧上眼的,这事啊,”
她叹口气,“成不了啊。”
谈话间,紫岫从门口踱步进来,躬身道,“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陆老夫人手上动作一顿,“应当是知错了,罢了,叫她进来吧。”
*
在陆明奕被陆明钦教训得面红耳赤逃离之际,谢知鸢依旧懵在原地,直到一只手递到跟前,她才反应过来。
她将未受伤的那只放在表哥掌心。
表哥并非纯粹的文人,他自幼练习弓马骑射与剑术,是以手上覆了一层薄薄的茧。
女孩的的手又柔嫩无骨,放上去时那粗粝的触感便格外明显,她不自在地动了动。
陆明钦垂眸看着放在掌心的小手,那小手背处被打的伤痕还未好。
他思忖片刻,微俯身托着她的胳膊,以拔萝卜的姿势将谢知鸢从地上拔起。
被拔起的谢知鸢羞得眼神乱瞟,最后只垂着个脑袋。
因着两人的身高差距过大,居高临下望过来,陆明钦也只能见得她柔软的发旋,白皙的脸颊轮廓,和通红的耳垂。
他的视线在那处停留片刻,复又调转,从袖口又取出一方丝帕,用眼神示意谢知鸢伸手。
“可去过老夫人那了?”
帕子轻轻包裹住女孩被擦破皮的掌心,谢知鸢垂眸看着其上的结,有些委屈地抿唇,“方才去过了。”
就只问她这个吗?
谈话间,陆明钦提步示意谢知鸢跟上。
她小手捏着裙,缓步行于他身后,中间却隔了不少距离。
谢知鸢垂眸望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顺着表哥不明显的足迹,踩过他踩过的路。
一时之间,空中只余露水落于地上的清脆声。
谢知鸢手指绞着裙摆,眉间拧起个小疙瘩,想了半天,终是开口,“表哥?”
他自喉间发出一声嗯。
“今日怎的回府了?”谢知鸢看着他的背影,心下有些紧张。
陆明钦还未及冠,头上仍顶着大学府学生的名号,是以虽不需进学,他平日大多时候都在书院处理事务。
或许是之前的梦过于旖旎,竟让她生出几丝不该有的妄想。
“近日得了空,一直在府中,”他不紧不慢道,“况且也有些时日未向祖母请安。”
谢知鸢哦了一声,心中不知是松口气还是失望,她这下才说出之前想说的,
“多谢表哥先前来探望我。”
声音低低细细,却不紧不慢,勾人心绪。
陆明钦脚步微不可闻一顿,复又淡然前行。
二人不一会便到明德堂,谢知鸢方跟着紫岫踏入外堂门槛,里头少女的叫嚷声正巧旋着涡儿来到耳边。
“陆明秀,你在祖母面前倒惯会装样子,可惜不论怎样,这宴席你却是去不了的!”
那少女一袭蜜合色罗衫,冷冷叉腰,面带讽刺。
她前边立着的身姿盈盈的月白裳少女,正满脸倔强地抿抿唇。
“三妹,往日我不与你计较,可如今怎可如此冤枉我,我——”陆明秀还在抹着眼角的泪,余光却瞥到了正进门的陆明钦,一下子怕得卡了壳。
“世子。”她放下袖子与旁边的陆明秀一道起身见礼。
陆明钦只扫了她们几眼,脚步未停,朝老夫人微作礼。
“祖母这倒是热闹。”他旋身落座,接过紫岫手中的茶盏后淡淡垂眸。
陆老夫人被这俩姑娘吵得头疼不已,见陆明钦来了,反而松口气,
“热闹是热闹,可我这年纪大了,也有些经不住,便交予你来处理吧。”
谢知鸢早已在福身后躲到娘亲后头探头探脑看热闹。
她倒是知晓一些情况,那位白衣的,是陆府二小姐陆明秀,那着黄裳骂人的,则是三小姐陆明微,二人俱为庶出,年岁相仿,是以从小吵到大。
不久前陆明霏还与她咬耳朵,说是那陆明微撞见了陆明秀同一男子私相授受,捅到了老夫人那去。
陆明秀当下便被禁了足,如今齐国公府赏花宴在即,可不得求到老夫人面前开开面子。
“想去那就去,”陆明钦轻轻撂下盖碗,漫不经心,“只在外头,须得记得自己为陆家人,言行举止万不能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