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时,正当懿靖大贵妃的生辰日,博穆博果尔特地进宫给额娘祝贺,说来也有意思,这位先帝最小的阿哥,性子豪爽,拿得起放得下,也不缺乏对宫里的两位额娘的孝顺,在顺治十一年前就屡屡进宫给他这位额娘及他名义上的嫡母皇太后请安。
偏生在顺治十一年后,这两位额娘就不怎么让他进宫了,明面上的理由可多了,不是让他专心帮衬皇兄,就是让他同自己的嫡福晋好好一块过活。
他想着也是这个道理,毕竟他皇兄早早地就给了他襄郡王的爵位,对他寄予厚望,而他嫡福晋董鄂氏在皇宫突发恶疾逝世后,还让他迎娶了一个出身高贵的嫡福晋,为博尔济吉特氏,性子很是爽朗大方,与他脾性合的很,额娘让他好好同嫡福晋处好感情,这他也是能理解的。
额娘想抱孙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好不容易等来额娘的生辰日,他一大早就匆匆忙忙准备好了,就等着进宫后的母子相聚,却不曾想,他进宫后就看见了宫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看着有点像他已经逝世的嫡福晋董鄂氏?
带着一丝疑虑,博穆博果尔借口要找上皇兄,和身边的奴才转了一个道。
董氏面色不太好看,按理说她这一天应该留在宫殿处不外出才是,可偏生皇贵妃将佟氏和笔什赫额捏福晋这两个孕有皇上子嗣的妃子召集到景仁宫,不知在商量着何事,她身边的奴才猜测皇贵妃极有可能是想要同这两个妃子商讨后宫第二次大封之事了。
皇贵妃后宫之权尽揽,分位一事自然是能拿捏在手的,而这两个妃子是难得给皇上生下子嗣的妃子,皇贵妃想借此打响自己的名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董氏心里就一阵不舒坦,她还是四阿哥的生母呢,若不是皇太后强行将她的子嗣抱走,她怎么可能是如今这般不显眼的地位。
所以即便今儿不宜外出,她还是想方设法跟了上去,再怎么说,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博穆博果尔就算再能耐都不可能认出她的模样来了吧,她决计不可能让皇贵妃将她一人落下的,要封一块封,别给她扯什么有的没的。
因而这时机就十分巧合了,魏婧薇同佟氏等人说着这些时日孩子衣物添置一事时,景仁宫外竟传来一阵喧闹的声响。
在宫殿外守着的奴才匆忙进来,神色焦急道:“皇贵妃,不好了,董福晋被襄郡王拦住了?”
魏婧薇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怎么会这样,董氏怎么会同襄郡王遇上,这宫道分明是通往不同的宫所的。”
慌忙之下,魏婧薇也顾不得身边的两位妃子了,急急忙忙从景仁宫出来。
果不其然,站在殿门外的正是怒不可遏的襄郡王以及神情极度惊惧的董氏。
魏婧薇强撑起笑颜,给身边的奴才打了一个眼色,让其将两人给隔开,随后故作无事道:“怎么皇弟过来景仁宫了,难不成是因为皇额娘的事想要同本宫商量,可本宫现下忙碌,皇弟还是去慈宁宫处吧,想来皇额娘定是等你等的紧了,有什么事以后再慢慢说。”
襄郡王很快冷静下来,只是眼睛通红,仿佛猜到了事情的真相,“皇嫂,既然你都叫臣弟一声皇弟了,那臣弟可否问你一声,这宫里的董福晋是不是臣弟已逝世的嫡福晋!”
没有人能够容忍这般屈辱,特别是这个屈辱还是自己一向信赖的皇兄给的,这叫他怎么能接受,想想四阿哥生下来的时候,以及他这嫡福晋“逝世”的时间,哪有这么多巧合可说,只能是他想的那般了。
呵,私通的时候还是赶在他不在的时候,这都珠胎暗结了!
魏婧薇沉默了一会儿,温声道:“皇弟,你可能是太累了吧,眼睛花了,这宫里的董福晋不过是一介汉女,可能是与你逝世的嫡福晋长得有几分相似,但决计不会是同一人,董福晋都是打小侍候在皇上身边的人,怎么可能在襄郡王府生活过,你认错人了。”
博穆博果尔从她方才的一番沉默中感受到了隐藏的真相,他相信这事情绝对不是皇嫂说的那个样子,不甘心道:“皇嫂,难道你就不会伤心的吗?如果当初的事情是真如臣弟想的一般,那可真是荒唐到了极点!”
博穆博果尔声音歇斯底里,直接将躲在奴才身后的董氏吓了一跳,更是不敢吭声了。
魏婧薇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发一言,可身旁的佟氏和笔什赫额捏福晋早就看直了眼,心里猜疑万千,该不会这董氏就是襄郡王已经逝世的嫡福晋吧,这可就热闹了。
“博穆博果尔!”正巧这个时候得知消息的皇太后和懿靖大贵妃以及皇上都赶来了。
魏婧薇终于功成身退,冷眼看着博穆博果尔同几个人争执的模样,心道宫里面也未免太过安静了,偶尔热闹热闹还挺有意思的。
她从以前就有这个想法了,皇上与董氏做出这样难看的事,还想着瞒天过海,一个将自己的前夫忘得干干净净,一个和自己的皇弟君臣相交,感情极其融洽,真是想的美好极了。
这是原主一切不幸的开端,要做决断怎么可能少得了“受害者”呢。
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这事始终是要摆在明面上的。
皇太后脸色极其难看,“佟福晋、笔什赫额捏福晋你们还不快退下!”皇家的事情哪容得了这两个庶妃看热闹。
佟氏不情不愿说了一声是,只能同笔什赫额捏福晋一齐退下了。
皇太后本来还想喝骂没有及时将这两人分隔开的皇贵妃,只是顺治摆了摆手,沉声问着博穆博果尔,“你想要什么解释?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博穆博果尔讽刺道,“好一个事情已经成了定局,皇兄,你可知道臣弟是真心把你当成是自己的兄弟看待的,忠君爱国,好一个忠君爱国!臣弟从没有想到自始至终效忠的皇上会是一个与自己弟媳私通的人!”
“还有皇额娘、额娘,你们是不是想瞒我一辈子,都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是今日我刚巧看到了这董福晋,儿子还真是一辈子都活得不清不楚了。”
不知不觉间,博穆博果尔已经泪流满面,顺治久久没有出声,懿靖大贵妃难过道:“博穆博果尔,你听额娘说,这董福晋只是同你福晋的模样生的像罢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博穆博果尔摇了摇头,“额娘,你到现在都还想着蒙骗儿子,儿子怎么可能认不出与自己同床共寝多年的嫡福晋,儿子现在只想要个说法,儿子实在是不甘心自己被蒙骗这么多年!这还有公道可言吗?”
顺治眼里闪过几分不快和愧疚,“这事是朕与董氏的情难自禁,是朕对不住你,可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难道你就非要同朕计较到底吗?朕已经让你迎娶了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为妻,她与你夫妻共处这么多年,你早就该放下来了?”
挺行的,魏婧薇看着博穆博果尔不可置信地踉跄了几步,心道皇上还真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啊。
与此同时,董氏慢慢恢复了底气,“博穆博果尔,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斤斤计较,皇上已经将你封为襄郡王,对你寄予厚望,你就不要辜负皇上的心意了,今儿就高高兴兴同你额娘庆贺生辰吧。”
她这话说的有意思,博穆博果尔的样子已经不止是被气得半死的情形了。
博穆博果尔指着这几个人,浑身颤抖,苦笑一声,“真是好样的,我到头来竟是成了阻拦你们圆圆满满的罪魁祸首。”
“皇上,你难道就真的以为四阿哥是你的子嗣了,这董氏能背叛臣弟,你就相信她在府邸的时候就一定是干干净净的?”
博穆博果尔也算是想清楚了,既然没人将他当作一回事,那这局面还不如越捣越乱,左右他不要这皇宠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儿竟被这么多人给戏弄,他今儿就算是没了性命,也要为自己挣回一个公道!
顺治沉下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博穆博果尔冷笑一声,“皇上,您以为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了,臣弟在此恭喜皇兄喜得四阿哥为儿子,就算不是亲生的骨肉,养着养着不就亲了。”
董氏面色大变,“你这是胡说八道,皇上您不要相信他的话,妾身怀孕的时候,只有您在妾身身边,这您是知道的!他是一时口不择言想要陷害妾身!”
好热闹,魏婧薇看着这场面,视线瞥到皇太后身上,不出所料,这人脸色难看的很,不过说的也是,博穆博果尔这话出来,就算四阿哥真是皇上的血脉,这可信程度就要大打折扣了。
皇帝这种生物最为猜疑,一个半真半假的事实足以让董氏和四阿哥从此没了后半生的幸福日子,而她自然是观赏着皇太后的脸色,左右皇太后不是选中了四阿哥作为今后培养的对象吗,她就偏偏将皇太后的这一步棋子给毁了。
顺治额头青筋直爆,他嘴上说的容易,可轮到他感受到绿云绕顶的感觉时,他就无法那么淡定了,想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四阿哥会不是他的血脉,他就恨不得将董氏给碎尸万段。
董氏面色惨白,魏婧薇看了好几眼,等心里的兴味散了以后,这场面的人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