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知道未来不定,危机随时可能到来,有十分紧迫之感,日夜加紧练习腿脚,又得了谢太初配药、运气调理,行走之事进展神速。立春后又过不到半个月,已经勉强可以脱拐站立。
谢太初便去贺兰山寻了木材,在廊下雕刻数日,才将精心做好的手杖送给他。
那手杖打磨得仔细,又上好了桐油。手柄仔细雕成玄武,栩栩如生。握持在掌心,正好吃力拖住了手掌,分外舒适。
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赵渊沉默良久。
“殿下可是觉得哪里不合适?”谢太初问。
“不。”赵渊道,“很合适,多谢。”
说完这话,他右手撑手杖开始一瘸一拐的试着维持平衡,又行数日,在手杖帮助下,已基本可以缓慢行走。
*
春节前那场劫掠战,军马四散各堡,立春后才陆续返还。
狄边平忙得转不开身,整个苑马寺里人手亦不足够,便让英子唤赵渊过去帮忙。
他听了英子的话,回头对谢太初说:“我去趟苑马寺。去去就回。”
彼时,凝善道长正把屋子里的被褥、披风拿出来在院子里晾晒,用藤拍敲打,听见他这话,便应了一句:“好,路上小心。”
似乎他这次只是普通的出门,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这次是真的不同的。是他第一次站着走出去。没人帮助,全靠自己。以前可以轻松圈着他的门槛,如今已不算什么难题。
自上次以后,村子里的几个苑马寺主簿监守得了狄边平的招呼,多少都护着赵渊。
新来的看守知道上一个死状惨烈,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天也不出现一次。
生活比起前些日子,倒是轻松了一些。
赵渊自可随意出入院落。
站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赵渊挺直了脊梁张望,周围低矮的草棚更显得压抑,从更高的视角看去,一切都仿佛变得更加局促拥挤了。
他又回头去瞧谢太初。谢太初正从库房里将箩筐一个一个摆出来,里面是用盐渍过的菜头,放在太阳底下翻面晾晒。
他用心的神态,仿佛在这边缘村落中里与自己住过十几年,又似乎能在这里住一辈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冽的感觉钻入肺里。
“哥,走吗?”英子问他。
赵渊回神:“走。”
他抬腿向前。
阳光正好。
身后是过往的乐安郡王,因封号而尊贵,摘下这四个字,内里空空。
迈出天堑一步的乃是赵渊。前路迷茫,然而心中有了决心,便不再忐忑。
*
他如今行走还有些生疏,走到苑马寺马厩时已有点喘气。没等他缓过神来,狄边平已将本子和笔塞入他怀中:“怎么才来,赶紧着,后面马队就要过来了。”
“马队?从北岸过来?”赵渊问。
“不止。”狄边平道,“甘州那边打了胜仗,福王亲军在贺兰山对面将鞑靼骑兵打得支离破碎,夺了五百匹马,听说宁夏没战马,就给送过来了。”
“福王亲军?”
赵渊来不及再问的详细,便感觉天摇地动,密集的马儿嘶鸣声从北边传来,接着,那种撼动成了凌乱的马蹄声,数百匹高头大马很快便出现在马场那头。
二三十骑兵赶着马队入苑马寺马厩。
狄边平站关卡高台上,挨个计数。赵渊与苑马寺众人便在他指引下,引马匹入后面各个马厩。一边入马厩,一边检查马匹数量。
苑内一时手忙脚乱。几十个马厩终于塞满,忙碌了大半个早晨才平息下来。
赵渊出来穿得短袄,如今热得浑身是汗,脱了短袄,留下里面比甲直身,全然没有形象。他也不太在乎,终于消停了下来之后,一边接过一碗水来喝。一边听旁边的牧户们闲聊。
“我没看错吧,竟然是郡王爷亲自点马?”步项明骑马过来,嚷嚷道,“好家伙,大半个月没见郡王爷都可以走路了?”
赵渊见是他,笑着端了碗水过去:“将军请用。”
“不喝不喝。”步项明说,“准备回去吗?”
“正是。”
“正巧我要去找谢道长,便同你一起走。”
两人说着便往村里去。
赵渊边走边道:“将军,入寺马匹今日五百二十八匹,加上前几日的,苑马寺中马匹已经有七百余。如今马是多了起来,但是草料不够了。昨日和狄老爷子点了库存,可能也就够吃五六日。”
步项明本来得了马正意气风发,一听这个,就发愁了:“怎么净给我出难题。”
他愁眉苦脸想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我迟点去求求金公公松口给点草料吧。”
“不说这个,郡王,从甘州随马队过来的还有两人。说是福王有令,让他们来找您。”
“谁?”赵渊问。
此时已行到家门口,步项明故弄玄虚一笑:“来了你就知道了。”
接着便踏步入了屋子,这些日子,他经常来这边坐坐,跟二人闲聊,这会儿也当是自己的家,在廊下找了个椅子一靠。
“累死了。”他嚷嚷,“道长,真人,仙长……有没有水喝啊?”
谢太初从里面端了茶出来,给他倒了杯。又见正迈过门槛的赵渊,问:“殿下可要饮茶。”
“不喝了,刚在苑马寺喝了邻里几口凉水。”
“殿下身体虚寒,如今天气还冷,少喝凉水。”谢太初收了杯子,放下一碗汤药:“那便喝药吧。”
赵渊也不推却,端起碗来喝尽,还未等皱眉头,一个热气腾腾拨了皮的土豆沾着白砂糖已经放在他面前。
“多谢真人。”
“殿下客气。”
步项明瞧瞧他,又瞧瞧谢太初,只觉得气氛十分的不太对劲,嘀咕了一声,决定明哲保身,埋头喝了自己那碗茶。
此时,便有两骑从苑马寺方向过来,到门口停下,二人下马,赵渊一看,正是在天寿山下接应谢太初又护送他一路来了宁夏的福王左近卫营千户阚玉凤、百户陶少川。
陶少川被留下来保护他。后来甘州战事吃紧,陶少川又丢下他一个人跑回去了。
两人迎面入门,互相看了一眼,已上前抱拳单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