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希言连连点头,旋即抬手摸着后脑勺一脸憨厚道:“臣实在没有想到会因折道一趟燕春阁就误了时辰回府,还犯了夜禁,曹大人也是秉公执法,况且他没有下重手,若是因为臣而让国家的忠良入狱,臣于心不安,况且曹大人还是于国有功的将领。”
皇帝盯着跪伏在桌前的少年,“你倒是比那群大臣还明事理。”
赵希言依旧摸着后脑勺,“臣也不知道,这事会闹得如此大,昨夜睡得晚,今日天刚亮,侍奉的内侍便推门而入,将一份京报递到了床头,臣这才知道,昨夜刚才发生的事,今日拂晓就传遍了应天,那些商人也真是,什么都能往上写,消息也真是灵通。”
皇帝沉着一张老脸,“汝上京报的次数还少吗?哪一次不是惊天地,泣鬼神呢。”
赵希言突然愣住,“原来陛下都知道?臣第一次入京居住,也不知为何,那些商人好像长了天眼一样,就盯着臣不放。”
“你不做那些丑事,谁会盯着你。”皇帝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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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希言跪爬上前,“陛下,您就放了曹大人吧,不然臣都要被骂死了。”
“哦?”皇帝故作惊疑,“你堂堂燕王世子还会怕被骂。”
“母亲时常骂我,因而臣倒是不怕骂的,只是臣见不得女子落泪。”赵希言回道。
“见不得女子落泪?”皇帝疑惑道。
赵希言点头,“母亲时常独自一人坐在屋中一角暗自伤神,臣问缘由,母亲也只是摇头…”
“你娘,”皇帝忽然开口打断,“常常独自一人落泪,却不曾告诉你缘由么?”
赵希言连连点头,脸上充满了不解,“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爹爹对娘就很好,府里也没有侧妃争宠,但是娘成天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昨夜燕春阁的花魁娘子倒是告诉了臣,说女子总是喜怒无常,不必问,也问不出什么缘由。”赵希言又道。
再次听得花魁的名头,皇帝脸上便又浮现出些许的不悦。
“所以,又是什么促使你来求朕网开一面,放了曹斌呢?”皇帝问道。
“今日一早,臣还没出门,曹大人的家眷就将臣的府门堵住了。”赵希言回道,“曹大人的妻女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泣涕涟涟,虽然臣昨夜吃了鞭子,现在背还疼呢,但见她们哭的如此伤心,便于心不忍。”
皇帝听闻长叹了一口气,“一人过错,举家涕泗。”
“所以还请陛下开恩,若要责罚,那便责罚臣好了。”赵希言俯首道。
皇帝盯着少年弓曲的背脊,叹道:“你要求情,便自己大理寺为他辩解吧。”
赵希言听后高兴的抬起脑袋再次叩首道:“谢陛下。”
准备起身离开时,皇帝忽然唤道:“世子。”
赵希言回首,“陛下?”
“曹斌的事情说完了,那便说说你自己吧。”皇帝再次拉下脸色。
赵希言身子一僵,旋即转身慢慢挪至御前,再次跪伏道:“伯父,侄儿…侄儿知错了。”
“那花魁现在在何处?”皇帝问道。
赵希言的头枕在手背上,睁眼瞪着地板楞了许久,随后小心翼翼的抬起脑袋,“还…还在臣府里。”
“昨日你想要的,便是这个女子吧,所以才会有那番言论,即便不用朕的旨意,凭你燕王世子的身份也能将她带回府中。”皇帝又道。
“是。”赵希言点头道。
啪!——皇帝拍响桌案,“自你入京,常有人上报,你在京中闹的那些事,有多少,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逛青楼也就罢了,如今还将人带回府中,就不怕丢了你爹的脸面吗?”
“为何我带女子回府就会丢爹爹的脸面呢?”赵希言反问道,“抛开出身,良家子与青楼女子不都是女子吗,出身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为何要否认出身不好的女子,难道仅因为身份,我就要抛弃自己心爱的女子,而选择一个我所不喜欢的人吗?”
“你懂什么是喜欢?”皇帝问道,“又懂什么是责任与担当。”
赵希言低头不语,皇帝便告知道:“喜欢是冲动,责任与担当则是克制与理智,你身为藩王嗣子,肩负一国之重任,有些事情,岂能任性胡闹。”
“这些话,晋阳姊姊也同臣说过,”赵希言道,旋即又理直气壮的说着自己的看法,“可是娶谁为妻,与能否治理好国家有何关联呢,女子又不参政。”
皇帝惊住,乃因赵希言第一句话,“你说,晋阳也曾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赵希言点头,“阿姊不止一次两次,还曾追过燕春阁,就连口气,都跟伯父一模一样。”
皇帝渐渐陷入沉思,随后不再追究赵希言的事,“长辈所言,自是为了你好,花魁之事,点到为止,往后收敛些,莫要做触犯律法之事。”
“是。”赵希言跪伏。
皇帝旋即深深沉了一口气,突然问及,“你母亲…还好么?”
赵希言抬头楞住,“陛下,臣都入京已有半年了,这段时间,母亲只来过几封家书,与以往一样,依旧身子单薄,时常卧病。”
皇帝听之,便闭眼倒靠在椅背上抬手一挥,赵希言见手势,叩首道:“臣告退。”
退离之后,高士林上前轻轻替皇帝揉按肩膀,“皇爷觉得可还舒服?”
皇帝再次长沉了一口气,“诸子之中,唯晋阳最通明达理,也是最为规矩不需操心之人,刚柔并济,才是君王最长久的手段,然只是…”皇帝顿住,将手垂下,无奈道:“偏为何是个女儿身。”
高士林旋即停手,退步绕开御座走至桌前,重重跪伏道:“容小人多嘴一句,倘若晋阳公主真为嫡子,皇爷立储之后,还会生动摇国本的心思么?皇爷究竟是不满意太子殿下年幼,少不更事,还是不满意外戚李氏,恐其擅权。”
“汝想说什么?”皇帝直坐起,睁眼道。
“皇爷心结未解,致国本动摇。”高士林重重叩首,苦口婆心的劝道:“陛下!您该醒了,李氏并非张氏,李氏并未两女皆嫁帝子,能有一个不满,还能废立另外一个的机会,您不该将对张氏的恐慌迁移到李家,前人之罪,已伏法成为恒古,今又疑之,只因位同,何其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