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星沉吟:“咱们出来这一路上,好像都没看到其他人啊。看漏了吗?”
“我只记得我帮白霜挡了一下,那好大片碎片,啧,要是真的伤到白霜,那可就毁容了。”
路星星浑不在意扬了扬自己的手掌,上面还带着已经干涸的斑斑血迹。
本来插在他手掌上的铁片,已经在他刚醒来之后就拔了出去,又撕下布料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
直到这个时候,路星星才感慨着书到用时方恨少,等这次回去,他一定好好和师父学止血咒。
——要不然他一个道士,连止血咒都没法用,好像是显得有点丢人啊?
安南原也努力回想自己昏迷前的场景。
两个人对着各自所知道的信息,试图拼凑出车祸发生时其他人的情况。
“你记不记得,我们中间停了一次车?”
路星星绞尽脑汁:“无论怎么想,我们能在车祸后出现在山上都不是正常的事情,而这一路上我们遇到的,能算得上是异样的,就只有那一次了。”
安南原也在他的提醒下回想了起来。
说起来,那个时候燕哥好像很生气,不仅亲自下车把导演带了回来,还拒绝了那位新加入的女嘉宾的请求,没有去帮助那个人。
两人边说着,就已经沿着山路下了来,走到了公路旁边。
安南原还在冥思苦想,于是分神没有看脚下的路。
但旁边却猛然伸出手,力度极大的死死往后一拽,将安南原拉得一个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安南原愕然向旁边看去,被吓得还以为是旁边有鬼要袭击自己,却没想到,他看到的是路星星严肃的脸。
“星星……”
“你往下看。”
安南原的疑问还没有出口,就被路星星打断了。
路星星眉头紧皱,视线看向他们前方。
安南原纳闷的转头看去。
下一秒,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公路与山林中间,竟然横着一道长长的黑线!
如果不细看,甚至会直接将这一道黑色忽略。
但是那无限延长看不到尽头的黑色,却如同黑洞一样,吞噬了所有光亮和生机,就连黑线周围的植物,都枯萎失去了生命,土地成为死地。
安南原眼睁睁的看到,一片从旁边树上飘落下来的树叶,刚一落在那黑线旁边,竟然瞬间就黑暗吞没,一丝残骸也没能留下。
那哪里是黑线,分明是无底的深渊!
安南原倒吸了一口气,细细密密的凉意顺着脊柱攀爬,他的心中升起一阵后怕。
刚才要不是路星星拉住他,他就已经没有看到这道黑线,一脚踩了进去,恐怕也和那落叶一个下场!
安南原僵硬着脸,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路星星皱着眉,心脏还跳个不停。
他本来是不服气总是被师祖师父挂在嘴边的燕时洵的,总是觉得,师祖师父的关爱是给他的,他才是他们的徒孙徒弟,凭什么燕时洵一个外人能插手?
但随着燕时洵几次生死逃生后,路星星也渐渐服气了燕时洵。
即便嘴上不肯承认,但心里,他是佩服燕时洵的。
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龄,却已经有了和师祖一样的高度,也被观内其他道长尊敬。
这是他这个连想要出师都做不到的人,所羡慕却无法达到的地步。
所以,路星星在心中反复揣摩着燕时洵的行事风格,他一直在心里问自己,如果在这的是燕时洵,他会怎么做?为什么这么做?
路星星在下山的时候,脑海中一直重播着燕时洵过去的身影,想着:要是燕时洵在这的话,一定会先检查附近的危险,然后再从树林后面走出来吧。
毕竟树木算得上是天然的屏障,可以隐蔽身形。
但是走到公路上一览无余,自己就是个靶子,如果真有鬼魂伺机而动,他连挣扎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样想着,路星星警惕的梭巡周围的环境。
然后他就愕然发现,公路和山林,竟然像是被一道深渊切开了一样。
黑线看着不宽,但是却根本没有尽头,在远处看是那么宽,近了看还是一样,无法凭借肉眼判断黑线的情况。
几乎是本能的,路星星一把拽住了旁边的安南原,把他捞了回来。
鞋底在摩擦时踢出的小石子从山坡上滚落,两人就站在黑线旁边,眼睁睁的看着碎石掉进黑线,却连个回声都没有。
……就像是,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阴冷的风从下方吹上来,冻得安南原牙齿发颤。
安南原犹豫着开口:“现在怎么办?回山上吗?”
但是一想到山上遇到的那些尸骸,安南原就极不情愿。
他的心中甚至隐隐浮现出一丝绝望。
本来心怀着希望,奔向以为会是生机的地方,满心以为等走过去,就得救了。
所以无论多么恐惧和惊慌,他都一直咬着牙坚持下来,心中的信念支撑着他要往山下走,去找失去联系的其他人。
然而,此时他与生机近在咫尺,却深渊万丈。
他满心欢喜,却没想到,迎来的只是下一次的绝望。
将要得救却又被打落所带来的失落,远胜于从未见到过终点。
那根支撑着安南原走到这里的信念,开始动摇。
路星星却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不屑道:“什么破玩意儿!我可是海云观的道士,燕时洵是我师叔!想要难倒我?”
他拽着安南原,毅然沿着山脚走去,试图在漫长的黑线中找出一处可以突破的口子。
跟在路星星身后的安南原,甚至在恍惚中觉得,路星星就像是一团永不熄灭的星星之火,永远燃烧,永不绝望。
安南原迟缓的眨了下眼睛,心头荡开一圈热度。
绝望消退,动力重新回到四肢百骸。
“找路吗?”
安南原积极道:“我觉得我可以!”
路星星:“?”
他疑惑的回头,看到这个刚刚还垂头丧气的人,竟然重新变成神采奕奕。
路星星:发生了啥?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正是自己永不屈服的姿态,打动了安南原。
安南原自信的指了指自己,笑着道:“我可是少儿迷宫大赛第一名,找路我在行。”
至于到底能不能找到……有一个奔头,总比颓然坐在原地等死强。
路星星:“?”
他看着打了鸡血一样的安南原,满头问号。
刚刚还紧张得半死的观众们,差点笑吐了。
[少儿迷宫大赛……我还是幼儿园午睡不哭大赛第一名呢!棒不棒?狗头,.jpg]
[呜呜妈妈的星星,好耀眼!这才是最开始吸引我的星星啊,永远璀璨夺目,星星是当之无愧的“星星”啊!]
[好像是有独立音乐人那味儿了,我还记得他去年音乐比赛舌战群儒的场景,哈哈!直接把对面的说唱歌手都说懵逼了,diss全场不在怕的。]
[我刚才好悬没吓死!我本来特别高兴的和我室友说,哥哥终于能走出来了。结果没想到一个转头的功夫,就看到他们被挡在外面。]
[这也太绝望了,好不容易到了终点,又要重新开始。]
[我也,安南原刚才真的,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掉进那个大坑里了。]
[我被吓哭得哭湿了半个枕头,家里的窗帘都被我拉上了,我快要有树林ptsd了,总觉得那些植物里面都藏着尸体。]
[啊啊啊所以燕哥一直在保护着他们啊,我的燕哥啊呜呜,燕麦现在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满心都是酸酸涩涩的想要爆发出来。]
[燕哥的分屏是黑的啊!!!球球姐妹们谁知道燕哥发生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啊?我担心到睡不着了。]
[燕哥分屏黑了之后,我就跑到其他人的分屏了,想要看看有没有人知道点什么,但好像没有……好绝望。]
[啊?好怪,我看赵真就在公路上啊,为什么路星星他们站在公路边上,却看不到赵真他们啊?]
枝叶从两人身上拂过,他们在交错纠缠的树林边缘走过,植物偶尔刮过身周也不在意。
分屏镜头时不时被遮挡又明亮,镜头前的观众们也很快就重新被拉回了注意力,专心致志的看着两人寻找出路。
不少人都在心中暗暗祈祷:让这两人顺利的离开吧,一定要平安啊。
路星星觉得自己的腿都走到麻木了,但是仍旧没有看到黑线的尽头。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放在花盆盆沿上的虫子,一圈圈爬着,却不知道环形的路永无尽头和归途,他每走一步,就是离死亡更近一步。
路星星咬了咬牙,逆境之中,眼睛中反而迸发出夺目的光亮。
——鬼怪想要让他死,那他就偏不!
年轻,叛逆,这就是他!怎么样?他不信自己找不到出路,救不了安南原!
因为有需要保护的人在旁边,路星星的心中燃烧起熊熊烈火。
而这份情绪也感染了安南原,支撑着他同样走下去。
两个人在死寂阴森的山林间,互相支撑着,走向一个未知的生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没有时间和参照物判断距离的情况下,人很容易迷失自己的空间感。
但是安南原很确定的一点是,他已经走到脚底发疼,连小腿都麻木失去知觉。
就在他累得连眼睛都半眯起来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忽然捕捉到了一道人影。
安南原精神一振,赶紧定睛看去。
——黑线另一侧的公路上,一道结实的身影缓慢的行走着。
在他的后背上,还背着一个更为纤细的身影。
安南原努力看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两道身影为何如此眼熟。
好像,是赵真和宋辞啊!
因为和宋辞同屋住过,所以安南原对他的小少爷脾气记忆深刻,也对宋辞的身形算得上眼熟。
他觉得他不会看错的。
安南原立刻兴奋的用手肘捅了捅路星星:“星星,快看!”
路星星疑惑的顺着看去,然后也兴奋了起来。
但他很快冷静:“等等,说不定是骗我们的幻觉,或者是海市蜃楼。”
路星星警惕的看着公路上的两道身影,没有随意开口呼唤。
万一他一高呼出声,连之前那些阴兵鬼魂也招来了呢?
而公路上,赵真任劳任怨的背着小少爷,时不时还停下来颠一下,将快要滑下来的小少爷背回去。
宋辞咬牙切齿:“赵真你个笨蛋!”
赵真苦笑:“是是,是我看错了。”
他本来以为躺在路上一动不动的那个身影是路星星,所以才赶紧去救,没想到凑近了才发现,那根本就是一具死尸!
但等赵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死尸立刻拽住了他的小腿,张开牙颌骨就要撕下他的血肉。
就在那时,宋辞突然间手持碎铁片冲过来,直接扎进了那死尸的天灵盖里,然后拽着赵真就跑。
赵真没有受伤,宋辞却被挣扎哀嚎的死尸打中了腿骨,疼得他小脸发白。
赵真满怀愧疚,于是背着小少爷继续走,没有让小少爷娇贵的腿脚再受折磨。
宋辞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就气打不一处来。
他挥起爪子,“啪啪!”的拍着赵真的头发:“敢不敢看清再靠近,啊?敢不敢?你眉毛下面的两个球是装饰品是吗?不要的眼睛可以摘下来送给井小宝当弹珠!”
赵真被挠得头发炸了毛,但他一句话不敢反驳。
——真正炸了毛的娇贵猫咪正在气头上呢,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了。
赵真:也不知道路星星怎么样了,唉……兄弟,为了你,我可是挨了炸毛猫咪一顿挠啊,很有情义了。
……
清晰的咬字从燕时洵唇间吐出,散落在空气中就化作金色的文字,符咒连成金色的圆环,环绕在他的身周,金色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土地。
所有被金光照到的鬼魂,立刻无声哀嚎着,痛苦的化为灰烬,重新落进血海之中。
燕时洵所走过的路面上,血海重新变成坚实的土地,鬼气丝丝缕缕的燃烧散去。
就如摩西分海般,一片腥臭黑暗中,他是唯一的光。
但在光芒照不到的地方,更多的恶鬼哀嚎着拼命伸出手骨,指向天空,想要挣脱,想要将无辜生人拖进地狱。
就连光芒的边缘都在被鬼气慢慢侵蚀,变得残破。
如同车轮战,唯一一个驱鬼者,和数不尽的恶鬼。
鬼气在慢慢消耗着燕时洵的力量。
但是他眉眼沉着,脚步坚定的沿着林荫大道向前走去。
邺澧瞥见燕时洵额前的细汗,不动声色的握住了他的手,修长微凉的手指搭在他的经脉上。
瞬间,一股强悍的力量冲进燕时洵的经脉中,清爽的凉意如雪山溪流,顷刻间荡涤了之前的疲惫和烦躁。
燕时洵挑了挑眉,惊讶的侧首看向邺澧。
他的经脉对这股力量接受良好,仿佛天然就与这股力量是一体,没有任何排斥,反而欢欣的欢迎着。
他的身体,先他一步承认了邺澧。
燕时洵本想问出口,但却忽然顿住了。
——他意识到,这股力量与他之前接触过的所有道士或驱鬼者的力量都不同。
这是不含任何阳气的,极阴的鬼气。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普通人,接受邺澧的力量,只会因为鬼气入侵而死。
唯有他,因为恶鬼入骨相而一直与鬼气共存,早已经习惯鬼气甚至将它为自己所用。
燕时洵脚步微顿。
“怎么了。”邺澧沉声问道:“不舒服?”
他微凉的指腹搭在燕时洵的手腕上,带着安心的力量:“那就交给我。”
燕时洵回过神。
他将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压下,缓缓摇头:“不。”
“鬼气聚集于前方。”
他的眼眸明亮如刀:“那里,是一切的根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