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书!”康桥终于冲破“定身咒”,重新尖叫起来,“你给我去死!”
话音未落,一道火光在他们头顶闪过,接着“轰”的一声,康桥住的那一层发生了爆炸,巨大的爆破力震得玻璃窗飞了出去,冲天的火光从窗户里冒出来,像是一条腥红的要将人吞没的舌头……
就在康桥整个人被吓傻了的时候,身旁的孔令书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拨了几个数字,然后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你好,我是刚才预约报警的孔先生……是的,现在火灾真的、确实发生了……我想你们应该还有我刚才预留的地址吧,请你再报一遍给我确认一下……嗯,很好,请尽快派消防车来……好的,谢谢,再见。”
“……”
这天晚上,康桥背着背包,穿着那身新买的睡衣睡袍,还有两只脏得发灰的拖鞋,站在微冷的夜风中,看着消防车向五楼喷水。没过多久,隔壁公寓的那对男女就被抬了下来,康桥以为自己将要看到的是两具烧焦的死尸,但没想到那两人即使躺在担架上、脸上布满烟灰,却仍在激烈地争吵着。
“你骗我!你说你戒烟了,打火机打不出火来!”女人吼道。
“那你不也骗我说上个月煤气费没缴,开不出煤气吗?”男人吼道。
直到救护车呼啸而去,康桥似乎觉得耳边还充斥着那两人叫嚣的声音。
“太可怕了……”她靠墙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
“谁说不是呢。”搭话的是住在三楼的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他肩上也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手里有一只破旧的玩具熊,像是逃生时顺便捡的。
康桥刚搬来不久,对于住在这栋公寓的住户大多只是打过照面而已,不过经历了刚才这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之后,我似乎觉得那些陌生面孔一下子变得亲切起来。
“找不到急救背包的时候我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因为第一天入住的时候房东就说得很清楚,急救背包是公寓里最重要的东西……”男人继续说,“后来我急中生智才想起来是锁在保险箱里了。”
“……”她慢慢转过视线,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但是保险箱钥匙我上周忘在我爸妈家里了。”
“……”
“但幸亏我的保险箱是有密码锁的。你猜我的密码是什么?”
“……”康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不敢出声。
“是贝贝的生日。”说完,男人抚摸着手里的玩具熊,温柔地笑了。
“……”
“对了,”他忽然疑惑地看着她,“上次逃生演习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
“逃、逃生演习……?”康桥觉得自己的嘴角僵硬得可以。
男人用力点点头:“每个月都要进行一次逃生演习的不是吗。”
“……”康桥眨着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默默地走开了。
“这么说房东先生救了你的命?”蒋医生整个身体向前倾,表示他对谈话内容很感兴趣。
康桥翻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点头:“虽然不想承认,不过……是的,他救了我。”
“这故事太感人了……”他简直要热泪盈眶。
“……”康桥继续盯着天花板。
“难道不是吗,平时老跟你过不去的人关键时刻却拉了你一把,这不正表现了人性最善良的一面吗?”
她想了半天,也无法将孔令书跟“善良”二字划上等号。但她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这次确实……挺够意思的。
“不过他怎么知道会发生爆炸?”
“我回房间睡觉后他继续趴在门上偷听,听到里面的女人威胁说要跟男人同归于尽,然后煤气味就飘了出来。”
“……但里面的人也未必会点火啊。”医生不解。
“不,他说一定会的,因为……”说到这里,康桥不自觉地学着孔令书,拿腔拿调地说,“女人都是疯子。”
蒋柏烈先是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气也喘不过来。
康桥没有理他,继续自顾自地问:“医生难道你不觉得可怕吗?人可以为了感情做出任何事,又可以为了抛弃感情做出任何事……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物……”
蒋柏烈笑够了,停下来看着她,说:“没错,人都是受感情支配的,只不过有些人的感情理智,而另一些缺乏理智。”
“理智到底是什么,我觉得越理智的反,反而越容易受到伤害。”
“?”
“我常常理智地告诉自己,既然在一段关系中,就要好好地珍惜,要保持它、维护它,不要做任何会破坏这段关系的事……因为理智告诉我,人和人在一起,是为了开心、为了快乐,绝不是为了伤害彼此。”
“嗯哼。”医生同意地点头。
“但我努力不去伤害别人,到头来,受到伤害的却是自己。因为另一个人并没有把这所谓的‘理智’当一回事,他随心所欲地做他想做的事,谎言、欺骗,是不是伤害我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我……”她忽然有些哽咽,哽咽到说不下去。
医生看着她,露出温柔的微笑:“没关系,说吧,都说出来。”
“我……”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那么你现在告诉我,是否还能那么理智?”
“……”
“如果你还保有一丝理智的话,就该知道,让伤心的往事过去,才能迎接未来。你可以花一点时间怨恨,可以花一点时间悲伤,可以花一点时间自暴自弃,但你不能让自己永远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
康桥低下头,表示认可他的说法。
“每个人心里都有欲望,我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但我也相信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丑陋的一面。只不过有人会克己地把那一面锁起来,而有些人不会。你要明白,你想要找的那个人,是从没有丑陋一面的,还是会把丑陋那一面封锁起来的人。”
康桥抬起头,长长地舒了口气:“也许吧……也许我以前把人和人性都看得太简单了。”
医生微笑:“但呀不要想得太复杂,否则你只会感到疲倦。”
“……好吧。”看到这样温柔的微笑,她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所以,”医生又靠回椅背上,“你一大早把我挖起来,就是想跟我探讨男人的丑陋和不可理喻吗?”
“……不,”康桥皱起眉头,“实际上我是想来跟你聊失眠的问题。”
“失眠?”
“是的,托房东大人的福,我已经两个多礼拜没睡好觉了……”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本来想锁折腾了大半夜,在车里睡一会儿,但怎么也睡不着,所以我就想到你这儿来……”
“嗯哼,”医生摆出标志性的表情,“然后呢?”
“然后……”康桥又打了个哈欠,终于支持不住地闭上了双眼。
书桌后的蒋柏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前一秒还兴致勃勃,下一秒就开始打呼的病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起身去隔壁房间拿了条毯子,轻轻盖在已经熟睡了的康桥身上,然后,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