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吾倾慕汝已久◎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唯有矮几上那一缕缕茶水的烟雾四处飘散。
僵持了片刻,沈云簌的神识方拉了回来,顿感无地自容, 起身却明显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一双大掌紧握, 不肯松手。
魏临喉结滑动, 双目含星, 继续问她:“表哥不是故意的,信吗?”
“我……信。”若是这样, 她可以赶紧离开的话, 本想说的苛责之言到了嘴边, 竟然说不出口。
沈云簌不知道, 魏临却舍不得放开,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想要一吻芳泽的冲动。
可若是这样,她离自己就更远了,他要的不是一时, 而是一世。
“表哥,你松开我可好。”沈云簌又挣扎几下, 魏临才松了她的手臂,得了自由,她立刻提起裙摆,灰溜溜的逃离了茶舍。
“表姑娘,猫儿给您抓回来了。”
外面的长易抱着大肥过来,沈云簌也无心抱大肥回去, 交代给妙圆, 直奔落湘院去。
孟氏道:“这个好办,何府里的后园扩建已完成,过几日何府会邀请亲眷同僚们来热闹,那这次多邀请一些人,举办一个打捶丸的比赛,把京城未婚嫁的女子都叫过来,到时娘娘可坐观席台上看,什么样貌,身段,性子如何,便多可以了解,等娘娘看中了哪几家姑娘,我再亲自仔细打听,定下了,就找个由头领进宫里,再好好问问话。”
细细想来,这话倒也不差,魏临除了第一次见面时狠厉之外,其他时候也是很正常的,看来是她的自己对魏临的认知不对。
她自然知道沈云簌意有所指,妙圆又道:“嘻嘻,是世子吗?可奴婢觉得世子是府里最公正之人,论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待姑娘您也是极好的。”
本想避开他,偏偏又提到他,沈云簌手肘撑在凭几上,鼓着小脸道:“你说他干嘛?”
夜晚, 亦是难以入眠, 心里涌现一种说出来的异样。
魏家在朝着势力不容小觑,若拉拢过来,必定是如虎添翼的存在,可眼下魏家将魏瑶送走,必定是不想和东宫有牵扯,他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和他撇清关系等于自掘坟墓,想来想去,觉得是曹家的缘故,曹贵妃的儿子谢琰已到了舞象之年,难不成还要和他相争这太子之位。
翌日,魏临带着魏瑶天不亮就出发了。
明日魏临就要离开,时间久了,或许这些事情想必也就淡了,就如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十分窘迫,也随着几次相见,慢慢也不觉得尴尬了。
“不能说猫吗?”
可不知为何,越是想和他保持距离,划清界限,越是纠缠不清,她都不知道下次见了魏临该怎么面对他,说些什么话为好。
妙圆搬起一个小杌子,坐在床边,一手托着面颊:“奴婢觉得今日倒是挺有趣的,这大肥怎么偏爱往北院跑,没想到世子也喜欢猫儿呀。”
东宫内,谢岐收到了魏瑶的诀别信,信中讲明,若自己嫁入东宫,必定身陷囹圄,希望这场情意有始有终。
想到那日,他和魏瑶被魏家的那位表姑娘看到了,此事才被放到明面上。
选妃事宜必定要提上日程,她私底下已经让人悄悄打听几个知书达理的贵女,想在几位贵女中亲自挑选一个。
他已让底下的人去打听清楚,此女是新上任的工部侍郎之女,那日听魏瑶提起过,这个表姑娘看着娇滴滴,实则很是滑头,此事跟这位表姑娘脱不了干系,那日她带着帷帽,走的也急匆匆,坏了他事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今日何家大夫人孟氏来了宫里,何皇后同她说了此事。
见沈云簌若有所思,妙圆又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姑娘看不到的,我们都看的最为清楚。”
“行啊,你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沈云簌只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关于魏临的任何事,一想到他,就是和他相处时一次又一次的尴尬经历。
想到今日午后的情况,想来魏临担心她倒在矮几上,恐被烫到才做出此种行为。
这个主意倒是正中何皇后的下怀。
沈云簌因昨日睡的太迟,第一次懒了床,等她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当然了,姑娘不觉得世子好吗?上次五姑娘和您吵架世子还维护了您,把只有一份鲜果子送了姑娘,还有家宴时的那道煎鱼也是世子故意让给姑娘的吧,这些细微的小事,您就一点也感受不到吗?”
沈云簌辗转反侧了许久,最后坐在起来只叹息,往后见了魏临,该怎么办。
何皇后知道了谢岐与魏瑶无瓜葛的消息,顿时心情大好,她不想让曹贵妃这个侄女成为自己的儿媳,虽然也知道谢岐是因为朝堂之争才出此下策,可他是太子,将来要继承大统,底下的文武百官都要归他管,一个魏家,犯不着用亲事来拉拢,等他将来当了皇帝,魏家的所有人都掌握在手心里。
“要不奴婢陪着姑娘说会话吧。”
听到内室有些动静,秋蕊要起身,被妙圆按下:“你莫要起了,让我去瞧瞧。”
派下去的人也有了消息,魏临并没有和御史中丞一党有深交,镇北侯府的人似乎不愿被任何一方拉拢。
“……”
“姑娘,您失眠了?”妙圆蹲下`身问。
魏老夫人差人送来了几样补品,又让林嬷嬷告知,要她这两日多注意休息。
妙圆进入内室,把纱账撩起来,但见沈云簌一脸萎靡的坐在床边。
妙圆早已禀告了魏老夫人,说沈云簌夜晚未休息好,身子略微不适。
身边的贴身太监刘弓也禀告魏瑶离开京都去明州的消息,短短三日,之前的所有计划全都泡汤了。
若不是他和魏瑶被发现太快,没给他太多时间处理,这件事或许还有可回旋的余地,可眼下,这条路直接堵死。
而她面对忽然出现的窘境,只想赶快逃离。
而眼下,是赶紧把太子的婚事张罗起来,到底是让哪家的贵女为太子妃,她还真没有看好。
孟氏听了皇后的意思,是想低调点把人定了,不想太过张扬的选太子妃。
“哦,是吗?”沈云簌只觉的这小丫鬟对魏临的评价还挺高,已经不止一次的说他的好了。
这位孟氏平日里点子比较多,同她说也是想给出个注意,她如今与皇帝貌合神离,真正推心置腹的人没几个人。
“嗯,四表哥那里的茶甚是提神,要不,你把话本子拿来,我看一会再睡。”
“若是让那些贵女们进宫来,依着曹贵妃那位使绊子的性子,必定不会如了本宫的愿,我想把人悄悄定下,再和太后求个赐婚的旨意,只要东宫的女主子定下,那么其他的就由着太子折腾。”
“行,不过要低调,那日我就做普通妇人打扮,千万不要声张,届时把太子也带过去,让他也好好看看,记住,尽量把未婚女子都叫过去,若是多选两个侧妃也行,早些开枝散叶。”
孟氏应下,何皇后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即将儿孙满堂的笑容。
主意敲定后,孟氏以开园盛会为由,把京城多半的贵女都叫过来了,当然,镇北侯府也受到了邀请。
曹氏听说是何家的邀请,当场拒绝出席,魏老夫人明白曹氏不会去,就把事情交给了邓氏。
邓氏向来管家里的事,这露脸的机会少之又少,自然欣然接受。
这日,带着两个儿媳和两个姑娘一起去了。
何家虽然和曹家关系不好,可跟她邓家却是有些交情的,当年邓氏的祖父在京城做买卖,也做过何家的生意。
这何皇后在出嫁前她曾有幸见过,仪态万方,当真是绝代佳人。
邓氏路上不断叮嘱,又帮助沈云簌理清楚其中的关系,沈云簌只知道要去打捶丸,却不知道去的地方竟然是何家,一路上,也渐渐从邓氏的话语中明白,为何这次曹氏不去的原因了。
魏惜虽然不太关注大人们之间的那些纷乱的关系,可这几日听旁人说道,也看出些异样,于是问道:“母亲,为何三婶不愿意出门了,她是不是与何家人有什么过节?”
“这话不要当外人讲,今日去就是吃和玩,何事都不要去猜想。”
邓氏看沈云簌良久不语,问道:“阿簌,我听魏惜说你打捶丸的技艺精湛?”
“三舅母,只是会而已,也不算技艺精湛。”
“今日女子居多,游戏时可多结交几个小友,在京都人情往来必不可少。”
“三舅母说的对。”
马车也停下来了,何府到了,邓氏招呼人下马车。
门口的管事早已等着接应,何府的建造似乎更为庄重,不像镇北侯府几步一景,讲究的是诗情画意的境界,而何府的墙垣瓦舍,一草一木,都彰显着富丽之态,出了皇后的人家,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邓氏出自商贾之家,面对每一个相识人都会客套一番,无论身份贵贱,都有一套让人舒服的说辞。
今日受邀请的女眷居多,来来回回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一行人来到厅堂,先面见了孟氏,互相行礼致意后,孟氏看着沈云簌疑惑:“这是魏惜,我记得,这位姑娘可从未见过。”
邓氏介绍:“这是魏家的表姑娘,沈家之女。”
孟氏不由的多打量几眼,沈家她自然知道,如今沈弘之正是他们何太傅想拉拢的对像,而此人是个老顽固,不与任何人有过多的结交,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一个如似玉的女儿。
寒暄一会,孟氏让身边的管事带两个姑娘去厅饮茶吃果子,所有的贵女都聚在厅里。
沈云簌在这里遇到了戚灵溪和郑伊如,贵女们就这两位最为熟悉。
这次见面,也有了更多的话题,几人坐在厅里闲聊,这话题,一直围绕着今日打捶丸之事。
“这京都女子里,打捶丸最好的是南佳县主,今日组队,我要跟她一个队。”郑伊如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
魏惜说道:“那正好,我们三人一组,你就跟县主一组。”
郑伊如忽然有种被踢出局的感觉,她可以说不跟她们一组,但这话从魏惜嘴里说出来,就有些气恼了。
“你什么意思?凭什么你来决定。”郑伊如腾的站起来。
见她气呼呼的样子,魏惜也不示弱:“这不是你说的吗?怎么反倒是怪起我来了,郑姑娘,你怎么跟个三岁娃娃似的,别人说句话就不高兴。”
“你才是三岁娃娃呢。”
眼见要吵起来,沈云簌和戚灵溪忙将两人拉回各自的位子。
这时,南佳县主也来了。
南佳县主是宣王之女,生的容月貌,喜与人结交,捶丸也打的极好。
她的的身边,即刻簇拥好几个贵女,郑伊如也无心再和魏惜辩驳什么,提着裙摆朝着南佳县主迎去。
临走时丢下一句话:“魏惜,那咱们赛场上见分晓。”
魏惜转脸对沈云簌说:“表姐,比赛时一定要打败她,让她心高气傲,让她目中无人,让她阴阳怪气。”
“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今日咱们是来玩儿的,不是与人置气的。”说着,沈云簌递给魏惜一块糕点:“吃块甜的心里好高兴些。”
待到何府高朋满座,何太傅和孟氏带着众人参观自家建造的园子。
新建的园子有假山池水、亭台轩榭,处处彰显这座园子的精致与巧妙,要数最令人惊艳的,还是正央的那座阁楼,上面的雕惟妙惟肖,仔细看一会,便觉得眼缭乱。
听说只一道门,就耗费工匠一个月的时间,沈云簌参见园子后,暗自估量了一下,这园子的工程少说也有万两白银。
何太傅是个富有情调之人,今日设流觞宴席,可谓是费了一番心思。
宴席间,南佳县主也注意到了沈云簌,一直没有人引荐她们结识,于是主动过来跟她搭话。
“听说你是镇北侯府的表姑娘,从宜州来的?”
沈云簌点头,起身行礼:“是的,见过县主。”
向来都是其他人直接拥簇过来,这位表姑娘好像不屑于跟她结交,可眼下的态度,又瞧不出有什么问题,于是道:“不必拘礼,我听说你也擅打捶丸,吃饱喝足后,咱们比试比试。”
“我也不太善打捶丸,能陪着县主比赛,荣幸之至。”
这话听着很是舒服,南佳县主笑了笑,拍了拍沈云簌的肩膀,带着丫鬟离开了。
方才与郑伊如闲聊时,魏惜说了几句她打捶丸如何厉害的话,想来传到了南佳县主的耳朵里。
宴席结束,众人在厅堂里喝茶闲聊一会,就到了后院子的一处空地上,这里早已布置好了一切。
贵女们也换上轻便的装束,开始跃跃欲试的打捶丸。
管事的讲解规则,先是多人参加的大会,规则很简单,只要进了窝里,就算胜出,因地形高低不平,难度也是加大了不少,一轮下来,一半之多的人不能继续参加。
剩下的人里开始组队,三人一组,六人一会,沈云簌和戚灵溪、魏惜一组。
而和南佳县主一组的郑伊如趁着空挡和魏惜说起了软话:“魏惜,今日之事,我不和你计较。”
魏惜早已习惯郑伊如这样,其实她不喜郑伊如,两人幼时就有过几次过节,见面互看不顺眼的那种,只是随着年岁大,郑伊如开始跟她套近乎,既然郑伊如主动和她示好,她也拿出魏家姑娘该有的气度:“我也从未想和你计较,方才是你与我置气的。”
这话听着又不顺耳,可郑伊如到底没发作出来,一来场上人多,二来她有自己的目的。
何皇后端坐在观看比赛的小亭子里,四周以竹帘遮挡,珠帘中间又四五寸的间隙,场上的情况,尽收眼底。
瞧着充满活力的年轻女子们,何皇后充满了羡慕的眼神。
谢岐也被带了过来,他十分不情愿,几个女子打捶丸的比赛能有什么好看,还遮遮掩掩的不敢公然出现。
何皇后自然看出来他不愿,跟他解释道:“比赛看人品,这里有几个女子就不不守打捶丸的规则,不守规则之人若是进了宫,也当不好一宫之主。”
谢岐轻笑一声,果然不出所料,他的母后想通过一场比赛,看看那个适合太子妃的位置,与他而言,谁做太子妃并不重要。
谢岐也把目光投过去,就在此时,她注意到一位女子似乎很擅长打捶丸,到了三人一组的小会,有着压倒性的优势,连南佳县主也难以敌得过。
再然后郑家姑娘和魏家姑娘因为犯规一事起了争执,比赛不得已终止,两人也罚下场去。
何皇后见此情况询问了一旁人的,又对谢岐说道:“看到了吧,魏家女儿泼辣,郑家姑娘使诈,两人都不适合做太子妃的位置。
谢岐注意到,赛场上有个擅长打捶丸的小姑娘,能力和南佳县主有的一比。
但他只瞧的见背影和侧脸,只看身段,便觉得灵动娇俏。
今日有微风,她头上的水红色发带随风翻飞,赢了比赛,欢呼雀跃的与队友击掌,如一只欢快的鸟儿。
谢岐不由的把前面的珠帘拉开一些,仔细瞧着。
终于,他看见了她的脸,虽然只是一瞬间,足可以看清她的面容,雪肤如瓷,美目流盼,笑起来时,如早春里的一株桃。
谢岐招呼一旁的何家管事,悄声问她:“那女子谁家的?”
管事的今日专门记下了所有的贵女的名册,他仔细瞧了沈云簌一眼,有些不清楚,于是转身打听去了。
何皇后未注意到谢岐的动静,她也在暗自思量,这里的贵女,有文静娴雅,有活泼可爱,当真是有些挑了眼。
管事的回来,悄声告诉谢岐:“那位是工部侍郎沈弘之之女,是镇北侯府的表姑娘,今日同镇北侯府的人一道来的。”
谢岐点头,忽然想到那日和魏瑶在河岸边见面时,撞见的那位表姑娘,难道是她。
一度被他认为是个心如蛇蝎的女子,他曾想过必要时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后忙于其他事,一直搁置着。
如今再瞧这张脸,对她之前的认定也开始一点点的土崩瓦解了。
所谓相由心生,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正思量时,这边的何皇后已经让人记下几个贵女的名字。
谢岐看了一眼,没有姓沈的女子,这么一个娇俏的人,母后竟然没瞧见,也对,她几乎一直背对着他们。
他欲要说些什么,赛场上好像因为比赛犯规起了争执,比赛暂时终止了,而那个身影,隐匿在几个女子中,隔了一会,竟然看不到了。
比赛中,郑伊如和魏惜又因比赛起了争执,于是两人被罚下了场地,中途歇息,沈云簌带着魏惜去换衣物,并告知魏惜,剩下的比赛她不再参加了,魏惜也有些乏累,更不想见郑伊如,也同意离开。
这边的南佳县主因少了一个对手,兴致提不起来,方才和沈云簌比赛,打的实在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