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发现
这大概是初冬的最后一场雨。
沈执清从皇宫之中出来,扯过宫外的马独自一人骑着出了城。
城郊白玉塔寺中的密林之中,沈执清手执了一把翠玉十二骨的油纸伞站在原地,隔着雨幕,沈执清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墓碑上。
墓碑没有写名字,只有沈执清一个人知道这碑下到底葬了谁。
他伸手将酒从马上取下,执着伞走到了墓碑前。
他看了良久,直到浑身上下染上了一层薄冷,沈执清方才启唇,冲着墓碑低唤了一声,“嵇宴,我来看你了。”
*
三年前,摄政王以谋反被论处,尸体被人随意丢弃于荒野。
无人知道,沈执清派人带走了嵇宴的尸体,并将人葬于了白玉塔寺内。
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一朝暴尸荒野,沈执清于心不忍。
看在两个人同处于一个朝堂多年共事的份上,他为他寻了一处净土。
嵇宴:“提前回去帮人把姜汤熬上。”
他跟周景的说的不错,摄政王嵇宴已经死了。
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而下,沈执清的手指抚着墓碑,轻轻的呢喃出声,“对不起。”
扶风纳闷出声,“按理来说西河玉京发生变故,外加传出殿下回归的消息,南梁帝总该是应该有所动作才对,可对方还是整日的窝在凤栖宫,跟往日并无不同。”
而今,就葬在这厚土之中。
嵇宴:“宫里有动静吗?”
扶风摇了摇头,“没有。”
嵇宴微微侧目没有说话。
他捏着伞柄的手指收紧。
扶风垂下眼睛再次开口,“一些大臣想见殿下。”
他直到现在还能记得,第一次入梦之时,对方望着他的悲伤痛苦。
沈执清必须从那份自责之中走出来,重新走向他。
大约可能是因为想起了三年前在流云台的事情,又或者是想起了曾经现在的人,让沈执清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人。
立在一旁的扶风微微垂头,“相爷心里还是有殿下的。”
流云台内对他的冷漠于疏离,是隐忍着的动心。
扶风:“……”
他甚至想,若北穆王要他为人偿命,他也是可以的。
这也是为什么沈执清同意要去西河玉京的原因。
死在了三年前他的手里,一剑穿心。
沈执清有些醉了。
“这般,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嵇宴摩挲着伞柄,“嵇君策于方瑜雪而言不过是个棋子。”
这也是他最近方才意识到的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我?”
哪怕那日诀别,他望着他的眼睛,曾质问他,为什么喜欢林景殊。
嵇宴:“这个时间是他自己的。”
*
不远处,雨中,嵇宴打着伞站在不远处。
*
一壶酒下肚,倒是让身子暖了一些。
于沈执清而言,无论对方是否复生,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他没什么好不敢承认的。
三年前,他没想到沈执清竟是为他立了碑。
扶风:“是。”
凉意一点一点的爬上身体,他眼睛却落在对方眼角坠落下来的眼泪上。
扶风小心翼翼的问出声,“相爷的身体刚好,殿下不上去吗?”
头顶的雨越下越大,沈执清却是握着手中的酒壶将酒液倒进了口中,感受着烈酒入喉,辛辣的感觉刺激着味蕾,他靠在墓碑前,突然问出声,“嵇宴,其实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他当日只觉得嵇宴是对他的滥杀无辜找一个借口,可现如今想起来,对方会问,是因为那时的他就已经将他放在了心上。
嵇宴想到自己前段时间进宫看到的景象,他手指轻扣着伞柄再次出声,“让人给孤查,看方瑜雪到底躲在了哪?”
嵇宴转身离开,“走吧。”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是第一次来看他。
被自己喜欢的人一剑穿心的滋味,沈执清现如今单是想,就觉得痛彻心扉。
扶风朝着不远处的沈执清看了一眼,“殿下就这么走了?”
沈执清捏紧了手里的酒壶,将头枕在身后的墓碑上自嘲的一笑。
嵇宴对他的喜欢在复生之前是含蓄而又内敛的,朝堂之上的针锋相对,是敌对,也是维护。
他靠在身后的墓碑上,抬手将发上带着的簪子拔了。
沈执清摩挲着手上这只白玉簪,心里无端的起了异样。
这只白玉簪原本就是他的东西,可是当年他在乌蓬里的莲巷这簪子就丢了。
后来再见,就是他在流云台。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当年嵇宴也去了乌蓬里莲巷。
他为什么去?去哪里又是为什么?
而这件事之后,牵连的引子,就是林景殊的死。
也是他当年和嵇宴决裂的导火索。
如果这件事的背后亦有隐情……
沈执清想到此,匆忙从地上撑着起身。
他翻身骑上马,赶回了相府。
进了府门,沈执清匆匆忙忙的就赶去了书房。
在门口撞见浮春的时候,将人吓了一跳。
浮春追了进来,“相爷,你这是去哪了?这浑身湿漉漉的,快快快把衣服换了,我让人再给您准备热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