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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慌乱之下, 容溪还没想好怎么回复霍乾的话,就见霍乾的头忽然垂落在他的肩上。

又过一会儿,容溪才察觉到不对劲, 探手就抹霍乾的额头, 便触到一片滚烫。

霍乾发烧了。

他废了些力气将昏迷的人拖到床上,想起膳房里常年备着驱寒的药包, 便披上厚衣,打着伞出了屋。

裕庆宫里的人不多,除了荷月便是几个守门的太监和煮饭姑姑。

在膳房守夜的太监见着容溪出来, 赶紧道“公子,您这是……”

容溪收了伞,清咳两声道“我应该是染了寒气,去煮副驱寒的汤药来吧。”

太监麻利的起火,洗药, 见容溪还在膳房, 便道“公子, 您身子不适, 还是回房里歇着吧,等药好了,奴才给您送过去。”

容溪现在不太想和霍乾共处一室, 于是摇头道“无事,今夜发生太多事了, 我有些难眠,在这里坐一会儿也好。”

容溪浅粉的嘴角微抿,黑眸真诚,笑道“好,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成为宿大人那样的能人。”

小太监只得应好,又小跑回去煮药。

因为容溪素日里平易近人,裕庆宫里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

容溪倒是正视这个小太监了,认真道“看来你是宿大人的头号追随者,你叫什么?”

小太监左看右看,小心翼翼的低声道“公子您进宫晚,这些事情您都不知道。”

容溪气的不行,心里想着要不不管他吧,烧死就烧死吧。但是转念一想,在这样的风口浪尖,让人发现乾王的尸体在他宫中,这不是给马太后送把柄吗?

容溪伸手接过,取了一颗放进嘴里,吃到了满口橘甜香气,他轻笑道“谢谢你,很好吃。”

容溪回头看他,好奇他怎么会这么问。

苦涩的药味在唇舌蔓延,容溪忽然看到霍乾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随后便又接触到容溪满是药水的唇,霍乾忽然掌控了主动权,将简单的喂药变了滋味,手脚也不老实起来。

忙活好一阵,一碗药都浪费了一半。

容溪将荷包收紧,又放回他手里,“我吃甜不多,你守夜需要提神,还是留给你吧。”

容溪微微笑道“还是以前的名字好听。”

容溪回到房里,摸了下霍乾的头,更烫了。

容溪猛地推开他,擦了擦嘴,羞怒道“你醒了就自己喝!”

霍乾愣愣的喃喃道“我是在做梦吗……”

“宿大人?”容溪对宿春泱的了解不深,只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大都第一太监,天下钱庄的庄主。

“原来是这样。”容溪轻叹道“宿春,宿大人身世也算可怜。”

说着,端起药碗喝了一口,对准霍乾的嘴便喂了下去。

容溪端着药要走的时候,顺全忽然道“公子,您会离开皇宫吗?”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太监眼睛亮亮的,“皇宫中像奴才这样的太监数不胜数,可我们的盼头就是能成为宿大人那样的能人。”

是有多幼稚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没醒。”

他赶紧端起药来,可奈何用勺子根本喂不下去,霍乾牙关咬的紧紧的,根本不配合。

太监笑着应了声哎,也不知想到什么, 放下手里的活,将一个小荷包递给容溪, 他年岁不大,面皮生的白嫩,腼腆道“公子,听您声音有些哑,这,这个是清喉饴,您不嫌弃的话可以试一试。”

“奴才八岁就进了宫,现在已经十五岁了。”

容溪看他道“你年岁不大,很早就进宫了吗?”

容溪有些不忍,“那么小就进了宫。”

容溪打了喷嚏,畏寒的裹裹衣服,随后又把视线放在药碗上。

小太监将煮好的药端了过来,道“奴才本命叫青临,来到宫中便叫了顺全。”

容溪想了想道“宿大人不是从小就跟在太后身边吗?怎么会去浣衣局?”

霍乾缓慢的眨了眨眼,剑眉微蹙,脑袋忽然又重重落在枕头上,双眸紧闭。

容溪“……”

顺全上前一步,表忠心般急道“公,公子放心,奴才会在宫中好好努力,若是有朝一日,公子又回到宫中,奴才还做公子的奴才。”

顺全垂头道“奴才在许多宫都待过,宫中贵人没有不枝招展,追求吃喝玩乐的,而公子却成天一身浅袍,不是看书就是睡觉,虽然您受皇上盛宠,可奴才总觉得公子并不开心,好像随时都会离开一样。”

“先苦后甜。”小太监很是乐观,笑眯眯道“虽然外界都传宿大人暴戾凶残,可在奴才看来,想走上高位没有些手段,何以服人?”

“宿大人其实是被父母卖进宫中的,他十二岁进宫时就直接入了太后娘娘宫中,可没想到半年之后,宿大人惹恼了娘娘,被娘娘发落到浣衣局里,大冬天的要洗四五个宫的衣服,手脚冻烂都是小事,最让人恶心的是浣衣局的管事公公最喜欢虐待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据说那时候宿大人脸上身上的伤就没断过,这样的日子宿大人过了整整一年,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又重获娘娘的欢心,从此以后,便事事顺利,平步青云,成为大都第一太监,就连圣上都不敢轻易处罚责骂他。”

小太监喜不自胜,脸上浮上红晕,忙道“那,那这些都给公子。”

容溪没有多说,只是望着沉沉夜色,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小太监崇拜道“宿大人进宫时也很小,他从浣衣局的低等太监成为现在太后红人,朝中大官,奴才也不求赶上宿大人,能有宿大人的零头也好啊。”

他咬了咬牙,看着霍乾烧红的脸,恨恨道“我真是烦死你了。”

最后,霍乾还是不情不愿的坐起将药一饮而尽。

.

这一夜没有睡好的同样还有马太后。

次日清晨,她忽然看向婢女“宿大人可有用早膳?”

婢女垂头道“宿,宿大人没有在宫中。”

马太后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

她又喊道“来人,快去寻……”

“不用找了。”

宿春泱抱着一只胳膊进了宫中,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身上弥漫着巨大的血腥气。

马太后颤颤巍巍站起“这,这是怎么回事?谁伤了你?”

宿春泱示意婢女们出去,待门关上,宿春泱拿下手,就见他胳膊衣服被划开,露出鲜红翻皮的血肉。

马太后心疼道“来人,快传太医!”

宿春泱伸手制止她,冷声“娘娘,不必。”

“若不是担心娘娘,我是不会再进宫来的,宫里的太医我信不过。”

“是皇上派人伤了你?”马太后脸皮一青,怒道“是不是?”

宿春泱自嘲的摇摇头,并不说话。

马太后似乎已经猜到,她猛拍桌子“他怎能做出这样的事!他这是在逼哀家……”

“不要因为奴才让您母子隔心,既然京城待不得,奴才还是回到……”

“你是天下第一钱庄的庄主,可不是什么奴才。”马太后厉声道“此事与你何干?都是皇上的纵容和那个贱人惹出来的祸端。”

宿春泱叹了口气道“昨夜听到皇上拿我威胁娘娘,我本来想一走了之,可没想到刚出宫不久便遇上了刺客,若不是随从拼死相互,春泱怕是见不到娘娘了。我死不足惜,可还是想回来告诉娘娘要万事小心,皇上也许会对您不利。”

马太后不语,良久过后,透过檀香烟雾,那双浑浊的眼珠迸发出阴狠。

“皇上,这个位子他是真的坐够了。”

“不妨事,哀家还能动,十皇子自己也会穿了衣,那日后就让哀家替皇上分担国事吧。”

宿春泱跪地道“娘娘,虽说秦盟远在边疆,可皇上在碧波岛养了数万精兵,您这是……”

马太后轻轻打开桌上的毫不起眼的香炉,缓缓从里面拿出一枚镀金黑龙玉牌,她一边摩梭玉牌一边道“皇上有兵,哀家就没有吗,碧波岛的兵远水解不了近渴,而哀家的这支兵是在扎根京都多年的精兵暗卫,这可是先帝当年最后的底牌,如今也是哀家的底牌。”

她又想到什么,阴阴笑道“先帝临终前有意将暗卫交给病残的霍乾,可最后还是被哀家半路截获。”

宿春泱面上不显,心中却震惊,全天下都以为马太后没了马家这些繁茂的枝叶,就是苍老干枯的树干,可没想到她手中竟然还有这么厚的底牌。

他忽然明白了面具多年来的的步步为营,想要杀马太后还真是一件不易之事。

宿春泱在出宫之前,走上一条偏僻之路,躲避侍卫进入了霍乾如今所在的宫苑。

霍乾似乎知道他会来,已好整以暇的坐在院中等候。

宿春泱开门见山,将怀里的玉牌交给他看,又将马太后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霍乾听后,神色也有一瞬间惊诧,不过很快,他冷笑道“这对母子都很让本王意外。”

二人都背着对方私养精兵,明明心肠狠毒,却都能为一个在对方看来“微不足道”的人而大动干戈。

他将玉牌丢回宿春泱怀里,道“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宿春泱颔首,问道“那秦盟?”

霍乾看他一眼,淡声道“不用担心秦盟。”

宿春泱摇头失笑“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你只有在最后关头才会告诉我,多年前救我的那个小面具其实是那个眼盲腿残的小乾王,那么这次你又什么时候告诉我秦盟的真正身份?”

霍乾沉默一会儿,却对他的问题避而不谈,只道“这些日子我可能会抱病在床,一切大事都交给你了。”

宿春泱也没想现在得到答案,毕竟他和“面具”合作多年,也深知对方“死鸭子”一样的秉性。

.

数月后,马太后忽然放软口径,不再阻挠崇德帝立后一事,可前朝却忽然掀起轩然大波,只因几地一入秋便发生严重洪涝,百姓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文武百官认为此时万不可纳后大庆,且还是个身份尴尬的男后,唯恐皇上失去民心。于是一条又一条折子都是求皇上三思,收回成命。

崇德帝怒不可遏,数次被气的挥袖退朝。

立后一事直接拖到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

秋高气爽,帝钟长鸣。

宏大肃穆的祭坛又站满了皇室宗亲。

今年的祭祖斋蘸是由京云观观主林岫主持,而被百官口诛笔伐的容溪却一身华服站在崇德帝身边。

他身着黑红繁复长袍,衬得他肤色极白,墨发被玉冠高高竖起,容颜清冷又绝色。

众人厌恶他,可又忍不住不看他。

实在是太过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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