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耀祖无声地张了张嘴,又望向白元语。
梨开了,疏影横斜地遮挡在回廊里,少女专心致志声情并茂地读着洋文,声音很清脆动听,只是他一个词也听不懂。
沈耀祖忽然意识到,她这样的少女,和他在村镇里遇见的不一样。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像是垂下尾巴的狗:“姐,你说得对。”
沈绣婉没有多加安慰。
情路,终究还是要自己走的。
她安静地吃完了粢饭团,就起身离开了园。
她还要继续刺绣那幅《纺织女工图》,只在剩余的几天时间里,零零碎碎听说沈耀祖带着白元语逛了外滩,又一起坐了黄浦江上的游轮。
等到白家人要返回燕京的时候,她看见沈耀祖很不舍的和白元语道别。
白元语仰着头,清澈的眼睛里并无多余的情丝,甜甜道:“沈哥哥,改日你来燕京玩,一定要来找我,我给你当向导!不过,也许我明年就要去日本留学了。”
沈耀祖紧忙道:“等你去了日本,我给你写信!”
他虽然这么说,可两人心知肚明,他们将来是很难保持通信的。
白元语乖巧地摆摆手,坐进了前往机场的汽车。
直到黑色汽车消失在视野中,沈耀祖才怅然若失地收回视线。
沈绣婉见他满脸失落,关心道:“要不你留在上海多玩几天?”
沈耀祖摇摇头:“姐,我玩够了,我打算参军。”
“参军?”
沈绣婉心尖一颤。
面前的青年被保护得很好,这些年只知道吃喝玩乐,他没怎么见识过世间的阴暗,脸上还带着稚气未脱的天真单纯。
沈绣婉蹙眉:“可是你吃不了苦,你怎么能去参军呢?”
“一直待在家里挺没意思的,而且也没什么出息。”沈耀祖苦笑着揉了揉头发,“元语妹妹说,她要从日本学习很多很多东西,她将来要回国当翻译官,为国家尽一份绵薄之力。我挺喜欢她的,我觉得她说得对。姐,我已经想好了,等回家以后我就告诉爸妈。我身体这么好,说不定还能当上飞行员!姐,也许我当了飞行员,元语妹妹就会喜欢我!”
沈绣婉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下时局这样紧张,说不定哪天会打仗。
在她的记忆里,也曾有个少年扬言要当飞行员。
他叫金英柏,是金城顶头上司的儿子。
他唤她婉姐姐,他在燕京大学读书,成绩很好,数学和物理都很厉害,拿过许多奖项,他在家里收藏了一架飞机模型,他每天都会和同窗们一起浏览报纸上的启事,他想参军入伍,他立志当一位出色的战斗机飞行员。
可他死的时候,才十八岁。
金英柏和沈耀祖的脸,在这一瞬间悄然重合。
沈绣婉想,当飞行员那样危险,父亲和孙姨娘一定不会允许沈耀祖做这件事的。
沈仲云的心思全然不在沈耀祖身上。
临别之际,他笑得眼角褶子都舒展开了:“这个姓白的医生真是不错,知道我今天要走,还特意从酒窖里面给我拿了两瓶外国酒,我都打听过了,光一瓶就得要两千块大洋呢!”
沈绣婉敷衍了两句,就要去和母亲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