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地跪着,跪到天黑了,四周打起火把,油纸伞落下来,她的身体晃动着倒下。
什么人把她抱起来。
他的身体有雨后青草钻破泥土的味道。姜禾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被火光照亮的大雪从天空落下,那个人的下颌坚硬得犹如龙骨。
披一身风雪,却炙热如火。
她闭上眼睛,在濒临崩溃的悲痛中昏睡过去。
她没有带侍女,还好有个小丫头可以使唤。
赵政把姜禾放在床上,转身一字一句地吩咐下去。
“把她的湿衣服脱了,换上干衣;拿几个手炉过来,暖热被窝;熬姜汤,加红和山参;屋里生炭火,门窗打开一半。”
说完后看向在院子里心急如焚的姜贲,指一指外面道:“谁来也不见。”
姜贲连连点头,转身跑开去守门了。
雪下了一夜,姜汤熬好后赵政把姜禾扶起来,勉强喂了几口。
她不愿意喝,只吞咽一点,大多顺着唇角流下来,被赵政擦干净。
子时她梦呓,断断续续说了些什么。赵政坐过来仔细听,听不出什么,起身却被姜禾拉住胳膊。
她侧身睡着,紧紧抱住他的手臂。
“阿爹,别走……”
赵政身体僵硬没有动。
姜禾又嗫嚅道:“阿爹,他是……赵政。”
赵政的眼神一瞬间柔和,他脸上浮现心痛的笑,又心酸又难以置信。
这是她在梦里,把自己介绍给父亲吗?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姜禾的后背。
“姜禾,你的父亲,孤见过了。”
他的另一只手里,握着那封信。
小丫头为姜禾更衣时把那封信取出来放在桌案上,赵政看到,才知道姜禾一直把他的信带在身边。
就像当初,她带着魏忌的信。
在姜禾失去父亲痛不欲生的时候,实在不是他惊觉她的感情,奢望她的温存的时候。
但赵政还是忍不住,倚靠着床榻坐下,握着姜禾的手,一整夜。
姜禾醒来时,看到赵政坐在她的床前,轻轻搅动一碗药汤。
他神情认真郑重,好似手里的不是谁的药,而是一封军情密信。
姜禾睁眼看着他,看着他清俊的眉眼和英朗的线条,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有一粒雪化开。
雪……
从半梦半醒中抽离,头脑的瞬间清醒让她猛然想起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
泪水从她眼眶中汹涌而出,肩膀难以抑制地颤动,姜禾呜咽出声。
赵政把药汤放下,俯身靠近她。
“姜禾,别难过。”
别难过。
父亲说的别难过,是这个意思啊!
“赵政,”姜禾大哭出声道,“我没有爹了!”
她伸手起身跪坐在床上,环住了赵政的脖子。
赵政的双臂僵硬在空中,接着缓缓放下,把姜禾拥入怀中。
“别难过,”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般柔软温暖,他说,“我在。”
我在。
我在。
从此时到以后的年年岁岁,你有我,我一直在。
姜禾哭到力竭方才停下。
赵政不准她出门去跪哭灵堂。
“都安排好了。”他劝着她,“现打棺材已经来不及,孤派人去大梁买了现成的。殓服是昨夜赶制的,按齐国的制式。你身体不好,不必扶灵回临淄了。”
“我回去。”姜禾道。
“好,”赵政立刻妥协,“你回去,孤派人随行保护。”
作为雍国国君,他显然不方便前往临淄。
“宗郡昨夜自尽,孤派人把他打晕救了回来。”赵政叹息道,“他不再是孤的人了。”
“他是我的人。”姜禾勉强喝了一口药汤,抹泪道。
赵政看着渐渐缓过精神的姜禾,觉得自己也可以透过气来。
雍国赶来的后援步兵直接奔去大梁,同魏军一起,从南到北,把楚国二十万兵马尽歼。
只是芈负楚和项燕撇下大军逃命,没有捉到。
姜禾有力气站起来时,便由赵政扶着,去给父亲烧纸。
在父亲的灵堂,她看到魏忌跪在火盆旁,把一张张纸钱投入火盆。
见姜禾出现,他缓缓抬头。
往日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脸,此时悲切绝望,难过得无以复加。
“魏公子,”姜禾抬脚走过去,沉声道,“请让一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