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姜贲仍旧没有回屋。
他气势未减,因为白日睡多了,此时又添恼怒,胸中窝着口气不吐不快,指着门口大喊道:“本公子今日就站在这里不走了,倒要看看魏国还有没有人懂得礼义廉耻!本公子守着,看谁敢来!看谁敢进!”
“让开。”
话音刚落,一男一女从照壁后走出来。玄青衣衫的赵政抬起头,不耐烦地看着姜贲。
姜贲瞠目结舌捂住嘴。
他的眼睛瞪得比魏子佩更大,嘴捂得也比魏子佩更紧。
或许是一瞬间忘记自己已经不是齐国质子,更忘记自己是在魏国,他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口中道:“陛,陛——”
“这地上怎么回事?”一只胳膊挂在赵政肩膀上,一只胳膊垂着,眼睛看向地面的姜禾摆脱赵政,一步三摇晃地走过来,“我的梨。”
她捡起一颗,站直身子猛然跺脚:“我梨怎么跑地上了?梨也不乖!”
“姐,姐姐……”
扑面的酒气让姜贲耸鼻皱眉,他不知道应该先捡梨还是先扶姜禾。慌乱中,赵政已经上前把姜禾打横抱起,向屋内走去。
“我的梨,我的梨,我梨……”
姜禾的声音消失在屋门处,姜贲连忙跟进去,走了几步又停下。
“本公子!”他朝着屋内小心道,“就在院子里站着,站岗!”
喝醉的女人是不讲道理的。
她会指着灯笼说月亮,拉着小姑娘喊娘亲,一不留神没看住,就抱走了货郎的全部鞋垫。
鞋垫倒是不贵,但跟在姜禾和赵政身后的宗郡,怀里已经抱着人、手拍鼓还有一只现杀的母鸡。
没办法,姜禾指着不知谁家跑出来觅食的鸡要买,赵政就让他抓住杀掉。
刚杀完就有看杀鸡的一个人说那鸡是他家的,宗郡只好赔银子。
浑身上下挂着许多东西,难免会追不上。
所以当宗郡跑进宅子丢下鸡,丢下手拍鼓,丢下鞋垫,丢下一个姜禾随手一指买下的丫头,把人塞进嘴里,发现院子里站着姜贲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殿下呢?”他问。
“进去睡了。”姜贲道。
宗郡大惊,试探着道:“那,赵公子呢?”
赵公子,对了,的确不能像他那样“陛——陛”地说不出口。
“赵公子,”姜贲指一指屋内,“也睡了。”
宗郡的神情就有些五味杂陈。
“那姜公子你不睡吗?”
“白日睡多了,”他低头把鸭梨拢了拢,决然道,“本公子今夜看门,免得哪个姓魏的再闯进来。”
喝醉的女人,果然比平时丑了一点。
赵政把姜禾放在床上,开口呼唤侍女。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应声。
因为院内姜贲打魏子佩的动静,侍女早就躲进了后院。
赵政不知道这桩事,也不方便出门去寻,索性帮姜禾把鞋靴脱掉,又解下她的外衣,给她盖上锦被。
头顶的发饰看起来也有些沉,他取下她的钗环,揭下她贴在眉心的钿,为她把长发理得顺些,这才有时间细细看看她的面容。
乌黑的长发衬托得她一张脸白净异常,偏偏她脸颊又有一点红晕,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唇瓣火红,微微张开一点,露出半颗瓷白的贝齿。
为质期间,他在六国见过不少美人,竟无一人如她般绝色。
或者也有比她漂亮些的,但比她好看者,不如她聪明;比她聪明的——没有。不,也没有比她好看的。
当然她虽然好看又聪明,也更气人。
赵政摇头挥开内心纷乱的思绪,便要起身去倒杯水。
喝醉的人,是会口渴的。
可他刚刚站起,却忽然觉得手臂微沉,姜禾牵住了他的手。
她睁开眼,迷迷糊糊看着他,泪水突然涌出。
“阿爹,”她嗫嚅道,“女儿没用,对不起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