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地牢探视
姜禾缓缓起身。
手拎食盒,站在门边向里看着的魏忌忽然道:“小禾,我先进去看看吧。”
他目色中没有因姜禾父女相见而有的欣慰,反而心事重重充满担忧。
姜禾的心沉下来。
或许是自己太过乐观了吗?
当年被困在地牢里,那些人为了恐吓她交出密卷,说姜安卿已经被杀。为了让她相信,他们把父亲的一只手臂丢入地牢。
既然当年都能如此残忍,那么这之后被囚禁的三年中,父亲或许遭受过别的酷刑。
“不用。”姜禾抬脚步入门栏。
同她的身影一起投入屋中的,还有正午突然炙热的光线。
像神明喝退恶魔,虎狼吓走猎狗,屋内的阴暗一扫而光。
这是通往卧房的小厅。
厅内装饰简单,墙面没有字画,一张矮几翻倒,浅鼎倒扣在地面上,洒落出黄黑却又发白的食物。
蚊蝇环绕飞舞。
食物已经腐烂变质,在屋子里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姜禾走到卧房门口,轻声呼唤:“父亲,您在吗?”
“啪”的一声,似乎是棋子掉落棋案的声音。
姜禾推门进去。
阴暗无光的卧房床榻旁,一个男人正端正地跪坐在蒲团上,独自对弈。
他形销骨立颜色憔悴,右边衣袖空空荡荡,左手持子下棋。
或许是被姜禾的动静惊到,他手中白色的棋子坠下,在棋盘上跳动一瞬滚落在地。
姜安卿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塑,只安静地跪坐。
可即便身处牢狱,他端正的身形却维持大家风范,秉持一国使臣该有的气度尊容,不亢不卑。
“父亲!”姜禾快走几步,双腿像失去了力气,膝头微软跪在他面前。
姜安卿并未应声。
想象中的父女团聚激动落泪的情景没有出现。
姜禾有些忐忑地抬起头。
先看到棋盘上黑白两色混乱的布局。
没有规章阵法,甚至位置也不对,无气之子躺在棋盘上,像一具具死去的尸体。
再看到姜安卿长长了许多的胡须、干燥起皮的唇角和消瘦惨白的脸颊,以及一双空洞的、眼皮垂坠没有光芒的眼。
姜安卿,她姿容卓然的父亲,出使六国捭阖纵横的父亲,把她养大教导她的父亲,失去了双眼。
姜禾瘫坐在地。
“送饭的来了?去外面坐吧。”
被姜禾扯动衣袖,姜安卿才恍惚着开口。他转过身来,已不再是姜禾记忆中博学多识又风趣幽默的父亲。
姜安卿像是老了十岁。
变化的不仅仅是面容,还有失去眼睛给他整个人带来的颓色和茫然。
手杖就放在床边,姜安卿熟悉地伸手过去握住,而姜禾跪行一步,抱住了姜安卿的腿。
“父亲大人,是我,是小禾,”她泪如雨下,哭着道,“对不起,对不起,女儿没用,害你至此。”
然而姜安卿慌乱中碰到她的手,如同触电般把她迅速推开,大惊失色道:“你来送饭,抱我作甚?”
他不记得了吗?难道他失去的不光是眼睛,还有神智吗?
姜禾猛然转头向门口看去,魏忌站在那里,英俊的脸上有浓重的悲切。
“小禾,”他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我从齐国回来时,姜大人已经失去了眼睛。而且为了逼供,他们用针伤到了姜大人的神智。这三年来,他好转时能与人侃侃而谈兵法谋略,差的时候不吃不喝。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我原本以为他能记得你……”
魏忌说不下去,他上前扶姜禾起身,她却已独自站起来。
脸上的泪水尚未擦干,姜禾便跟随姜安卿来到前厅。
她扶起翻倒的凭几,把洒落腐坏的菜放回铜鼎,拿到院子里去。
用丝帕为姜安卿净手,再擦干屋内尘土,抹去地板上的污渍,最后出门打水洗干净手,才回到姜安卿身边。
室内已焕然一新,没有了腐败的酸臭气息。
“姜大人,”她跪坐在姜安卿面前,恭敬道,“今日的午饭,是羊肉包子。加了一点冬瓜配料,肉是现买的,鲜嫩没有腥膻。”
“好,好。”姜安卿点头道,“一箪食果腹而已,辛苦姑娘。”
姜禾强忍泪水打开食盒,把筷子放进姜安卿手中,轻轻握住他的胳膊,引导他夹起包子。
姜安卿夹到了包子,可尚未送入口中,包子便掉落在他的膝头。
湿热又柔软的触感一路向下,跌落在几案下。
“我的包子!”姜安卿丢下筷子去寻,还未等姜禾阻止,便摸索着抓住那个包子塞入口中。
“你这姑娘!”他一边吃一边抱怨道,“我没了眼睛,你也没有吗?没眼睛的人能用筷子吗?且是用左手拿筷子?你是想饿死我好给谁陪葬吗?你这有娘生没爹养的野丫头!滚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