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显然松了一口气,缓了缓,李温舟的声音响起:“回禀王后,陛下昨日命齐国质子姜贲在外等着,姜公子等了一夜,不知还见不见;另外,太后殿下垂问陛下病情,奴婢不知该怎么回;还有一事……”他似乎有些困惑纠结,在考虑此事该不该越过赵政禀告姜禾,最后还是用更低的声音道:“魏国公子魏忌,求见王后殿下。”
“王后”二字咬得有些重,似乎在提醒她注意身份。
他的提醒是好意的,姜禾微惊之下笑了笑。
魏忌就是这样的性子,要见什么人,便不管山水相隔启程去见,自然也不会管他雍国宫墙的阻挡。
“阿翁,”姜禾温声道,“请先把御医宣召过来,等陛下一醒,就为陛下诊脉。到时候把脉案送去给太后看便是了。至于姜贲,等陛下精神好些了,问问还要不要见。”
殿门外的李温舟连声应着,之后等了等。
姜禾又是一笑,淡淡道:“本宫准备一下,请让魏公子在抱厦稍候。”
到底还要见吗?毕竟是外男。
不问问国君让不让见吗?
王后是不是还没摸清国君的性子?
李温舟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低头称是。
沐浴更衣,姜禾虽然穿着雍国服饰,却是常服。
那些复杂庄重的发饰被摘下,一把小银梳轻轻插在发顶,少了些华丽,多了些爽利。
她没有带宫婢,亲自推开门走入抱厦。
那个背对殿门观赏字画的少年猛然转过身来。
白色的衣衫在清晨的光线中闪动银光,腰间悬挂的箭头似乎撩起呼呼的风声,然后他脚步未停,向姜禾快速走过来。
“小禾!”
恢复神采的眼睛深深注视面前的女子,激动紧张和担忧后的心有余悸,让魏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别三年,她长高了足足一头。
如果把她拥在怀里,他的嘴唇应该正好贴到她的额头。
想到此处魏忌的耳垂有些红。
姜禾的五官长开了些,年少的青涩淡去,多了些沉着冷静的风韵。如今即便笑着,也不似之前那般肆意,而是扬起唇角,眯着的眼睛里透出万点星光。
她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美,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纯净。
魏忌想要拥抱她,却知道宫禁深深,稍不留意便会危及姜禾的清名。
然而姜禾却率先张开怀抱,轻轻抱了抱他,开口道:“魏公子的眼睛好了,大喜。”
这才对了!
抱一抱有何不可?
他们可是曾经同行千里,其中有一半路途,姜禾都被他背在背上。
“你长大了。”魏忌的手臂紧了紧,没敢接触她的身体,便依依不舍却坚定地松开。
两人相对而坐。
姜禾为魏忌剥开核桃,为他把茶水斟满,为他把糕点掰开。
在他面前,她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没有什么好忧心难过的。聊天闲话,安然自在。
他们坐在雍国王宫里,却又像坐在开满桂的树下,饮俗世醇酒,邀天边明月。
然而魏忌没有心思饮茶,他只是看着她,再三确认姜禾健康无虞后,松了一口气道:“子佩已经把你和雍国国君的交易告诉了我,如今奸细查出,韦彰德也在昨日下狱,你今日,便同我走吧。”
今日便走吗?
姜禾剥开豆荚的手停下,有一瞬间的迟疑。
魏忌并未催逼,他等着她的回答。
他们之间剔透干净,从不瞒着对方,也从不怀疑对方。
很快,姜禾动人的脸上便浮现笑意:“我同你,到哪里去?”
这顽皮的神情一瞬间让魏忌好似回到了三年前。
三年前她喜穿紫红衣裳,如今黑衣裹着薄肩,却仍旧如此狡黠可爱。
魏忌想了想,又左右看过,确认殿内只他们两人。
才认真而又缓慢道:“我们,先去见你的父亲。”
“啪”地一声,姜禾手中的豆荚被捏碎,从指缝散落。
诊脉的御医取走脉枕退开,眼中有些惊讶。
“陛下昨日……是不是从内关和通里两穴放了血?”
内关和通里两个穴位,在手腕处。
不过那血不是他放的,而是被姜禾吮吸走的。
赵政神情沉沉,问道:“怎么?”
他的确中了毒,昨日眼见姜禾几乎咬断手指,他才把手腕送过去,竟然忘了或许他的血液里也有毒,倒不知道她现如今怎么样。
怎么一大早就出去了?去见什么人吗?
“恭喜陛下,”那御医道,“原本陛下中毒颇深,该用刺络疗法使经络通畅、气血调和,再辅以汤剂诊治。但因臣等估算所需血液颇多,怕陛下经不住取血,这才作罢。但今日陛下竟然先行……”
“御医不必试图给孤讲解医技,”赵政打断他道,“就说放了血,再用了你的药,孤还有多少时日可活吧。”
跪在殿内的御医相互看看,没有人敢说出那个估算的数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