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是怎么了?
醒来是在夜晚和清晨的间隙,室内像有一层红纱遮着日光,让暗沉的寝殿暖意融融。
姜禾发现自己坐在地板上,胳膊被紧紧拴住,头却舒服地枕着什么东西。
结实而又温热,像春天的土壤包裹着种子,像等待飞鸟降落的海滩。
她听到平稳的呼吸,那呼吸像潮水舔舐脚趾,来了又去,缱绻着亲近分离。
紧张又局促地小心抬头,赵政的侧脸便映入眼帘。
他疲倦地闭着眼,蹙起的眉心尚未展平,似乎在睡梦中也要忍受什么。
坚挺的鼻翼翕动,薄薄的嘴唇轻抿,像从不曾防备着别人的婴孩。
他这个人,竟也有不防备别人的时候吗?
赵政双肩打开,姜禾就枕在他脖颈下,胸膛旁,被他的右臂环绕着,护在怀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识在这一刻回归,瞬间清醒的灵台像被泼了一盆冰水,姜禾忽然想起昨日的宴请、剪开的荷包,和她中毒后钻入赵政怀中的情景。
后来呢?
后来她记得自己被赵政提溜起来,似乎姜贲也在,然后她被带回寝宫。
她只是闻了那么一点毒药,心中却像有一把火在烧,像被蚂蚁啃噬骨头,她捉住赵政,想要扒开他的衣服,贴近他的身体……
姜禾的气息忽然一滞,她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衣衫,再看看被捆绑的手臂。
谢天谢地,没有得逞。
可是,她还记得什么。
昨夜难熬的痛苦中,有腥咸的东西被她饮尽,那是什么,解药吗?
姜禾的头没敢动,她的眼神左右瞅瞅,没看见药碗。
目光顺着赵政的手臂向下,看到他翻折的衣袖,和手腕上深深的咬痕。
姜禾猛然坐直了身子。
那咬痕不像是人咬的。
人咬的该是整齐向下,可赵政的伤痕却像是被撕扯过。
伤口混乱而不规整,皮肤呈青紫色翻开,隐约可见其内被咬烂的肉泥。
虽然过了一夜,伤口却并未结痂。
鲜血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凝聚,再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滴落。
地面上浅浅一摊,是赵政流了一夜的血。
啃咬他的那个人要么对他恨之入骨,要么已经失去神智,才会不止一次地像兽类撕扯猎物般把他伤成这样。
就比如……自己。
姜禾倒吸一口冷气,头皮发麻身体僵硬。她的魂魄像是受惊般离体而出,许久后才缓缓回来。
然而这魂魄也似乎不再是她的,而是沉甸甸的,不知负载着什么情绪。
赵政,他是怎么了?
他不该是一个善良的人,不该是一个宽厚的人,不该是一个温柔的人,不该是一个任她啃食血肉的人。
姜禾忍不住擦了擦唇角。
不光是唇,她的脸颊、下巴乃至脖颈上,都有干涸的血迹。
怎么能这样?
她被绑着不能动,而他竟然躲不开吗?他的血肉又不是解药,就算以身饲养,也不过是缓解了她当时的焦躁和难熬。
那一点点用处,怎么值得如此?
对自己身体百般爱护的他,怎么便肯了?
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却偏要做金刚菩提。
再这么下去,不用他们战场相见,赵政就已经自己摸上了黄泉路。
姜禾解开捆绑她的革带,小心翼翼离开赵政的怀抱,俯身去妆奁处寻来伤药。
小小的棕色陶瓶里,是她前些日子在小厨房熬制的药膏。
姜禾懂得的医术很少,但父亲特意教过制作金疮药。
雍国王宫里药材应有尽有,姜禾是怀着有便宜不占是傻瓜的想法,从太医院要来不少上等松香、血竭、没药等,细细熬制出来的。
没想到用在了此处。
看来这便宜也没白占。
赵政还在沉睡,姜禾用尽力气把他抱到龙床上躺下。
接下来清理伤口,把翻开的皮肉抚平整,抹上药膏,再用细布包裹。
脱掉他的皮靴,脱去他的外衣,给他盖上锦被。
姜禾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赵政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把他额前遮挡眼睛的碎发拂开,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坐了多久,听到外面有轻轻的叩门声。
止阳宫的寝殿是严禁内侍护卫打扰的,敢这么叩门的,也只有内侍总管李温舟了。
姜禾走过去站在门内,低声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