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手持木筷夹起一片鱼肉,放入汤鼎中烫过取出,在另一个陶碟内蘸上佐料,便放入口中咀嚼。
姜禾看得食指大动,先把食鼎旁的凤翔腊肉、子洲果馅、温拌腰丝、金线油塔放下,然后便学着赵政的样子夹起鱼片烫过后蘸料,再观察一刻放入口中。
薄薄的鱼片没有腥气也没有细刺,牛油的热烈和鱼肉的鲜美撞在一起,蘸料的麻香激荡唇舌,咸香可口柔嫩回甜。
见姜禾对鱼肉感兴趣,伺候在食案前的内侍轻声解释道:“这种鼎食烫鱼的吃法,是蜀郡那边常有的。王后殿下来自齐国,想必常常吃鱼,故而喜欢。”
姜禾正要开口跟内侍聊一聊齐国的物产丰富鱼肉海鲜,便听到殿外有人禀报。
“卫尉军统帅苏渝求见。”
卫尉军统帅苏渝,想必便是那个抓走了长安君赵蛟的歌姬,又丢给赵蛟一颗头颅的人吧。
姜禾看向赵政,见他已经放下筷子,似乎要起身却又改变主意,开口道:“叫他在屏风外回话。”
八扇墨玉江山图屏风很快被内侍抬进殿,挡住了门外求见之人的视线。
苏渝跪在屏风外说话,姜禾看不到他的面容,却听他声音洪亮,虽恭敬却不卑微。
“禀陛下,那楚国歌姬果然是细作,不过她没有供出什么,臣无能。”
“臣已查出,长安君府上的歌姬多由他人赠送,几个豪门大户之间更是常常交换歌姬女婢。这名歌姬曾经待过三个府邸,上一个,是韦相。”
韦相,大雍相邦,和雍国先君患难与共、有从龙之功,被赵政尊称为“仲父”。
这样的人,是连怀疑都不能的。
赵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敲,没有说话。
苏渝又报道:“臣不敢去过问相府的事,又审那日在行宫外捉到的刺客,刺客只是收了歌姬的银子,并不知道别的事。如今三日熬刑,也快撑不住了。”
原来是这样啊。
姜禾一边吃一边想。
那日闯入行宫刺杀齐国公主的刺客,被赵政埋伏在外的人捉住了。而刺客供出,是长安君府上的歌姬买凶杀人。现在歌姬已死,刺客也什么都不知道。审讯陷入僵局,让苏渝很是烦恼。
赵政思量一刻,清声道:“放了吧。”
苏渝在外面惊讶一瞬旋即应声:“臣明白了。”
有时候死人不管用,半死不活的人才管用。
刺客被审讯却没有死,若是被歌姬的主人看到,必然疑惑。一旦露出蛛丝马迹,苏渝便可顺藤摸瓜继续查下去。
屏风外苏渝告退离开,赵政转过身来。
殿内轻烟袅袅,挥去了墨色宫禁的冷肃。鹅黄衣衫的女子坐在他对面,正满意地品尝佳肴。
她吃饭的样子跟赵政遇到过的女子很不一样。
她们大多浅尝一二便放下碗筷,举止端庄有礼,令人挑不出半点失仪。
而姜禾虽然仍旧仪态自然,却吃得尽兴又快乐。她细心地夹肉,轻轻地咀嚼,一口接着一口,有时蘸料放多觉得麻,就慌而不乱地舀起一勺冰沙糯放进口中。接着露出笑容,轻抿的唇角并未咀嚼,而是慢慢把冰沙含化。
似乎这黑色的宫禁不是囚笼,而是一切都丰盛而有趣的他乡。
伺候姜禾的内侍也跟着高兴,把各色吃食小声地介绍给她。
在烟火对面,赵政看着鼻翼额头点点汗珠的姜禾,不明白为何她只是认真吃饭,却让人有了食欲。
赵政捡起筷子伸向陶盘,可旋即停在半空没有动。
陶盘里躺着一条鱼,完整的鱼头鱼骨鱼尾,就是没有半点肉。
见赵政动筷而不得,一直伺候姜禾的内侍顿时慌了。
“陛下,奴婢这就去再端一盘来。”
“不用了,”赵政收筷道,“孤吃别的,也是一样的。”
夜色像铜镜被蒙上黑帛,瞬间暗了。
这一次赵政等姜禾梳洗过后才捆绑了她的双手,为了确认她今日没有藏什么东西在身上,惯例的搜身也没有少。
或许是因为吃得太饱,姜禾比赵政睡着早一些。
暑气消退,夜晚已经有些凉。
赵政把薄被拉起盖到胸口处,端端正正平躺着睡了。
这是他六岁起便养成的习惯。
那时他离开雍国去异国为质,偶尔踢被着凉,险些被伤风夺去性命。从那时起赵政睡觉便不翻身,不蹬被,直到现在。
可如今嫁给他的这个女人显然不是这样。
夜深时赵政忽然感觉到什么东西碰触他的大腿。
赵政睁开眼,灯烛微亮的光线里,他看到姜禾早就把薄被踢到床下。此时她侧躺向内,裸露在外的脚似乎觉得凉,在睡梦中寻找着,钻入了他的薄被。
一双小而柔软的脚寻找着空隙。
赵政觉得“轰”地燥热了他整个身体。
注释
[1]十二章纹一般指帝王及高级官员礼服上绘绣的十二种纹饰。其中日、月、星辰,取其照临之意;山,取其稳重、镇定之意;龙,取其神异、变幻之意;华虫,美丽朵和虫羽毛五色,甚美,取其有文采之意;宗彝,取供奉、孝养之意;藻,取其洁净之意;火,取其明亮之意;粉米,取粉和米有所养之意;黼,取割断、果断之意;黻,取其辨别、明察、背恶向善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