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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风雨凄凄,亡者已矣

杨恕祖直到这时,才终于回归一个孩子的心态,使劲点点头道:“父亲.您就在孩儿房中.不要走,孩儿方能睡着”

灯光皆灭,房门关着,却并未上锁。

不知过了多久。

研墨,提笔。

略加思索,笔走龙蛇,一行行小篆从他笔下轰然而现。

满脸的疼爱和慈祥。

太尉杨府。

就这样,他折腾到筋疲力竭。

“父亲.”

龙煌天崩的那一刻,他杨文先,和他身后的整个家族,一败涂地。

杨恕祖这才定了定神,细细看去。

一句一叹,一字一血。

泪光之中,竟还有丝丝的凄惨淡笑:“看看,这天亮的多快东方天空都发白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杨文先忽的摆摆手,打断杨恕祖的话,眼中似有回忆神色,更有淡淡柔光道:“恕祖儿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么?”

灯光昏沉。

他只有一个目的,诗谪仙李知白无罪。

一点也想不明白。

“啪嗒——”

他恳求司空萧元彻,不要处死李知白。

是不是所谓上位者,稍微有人不合他意一点,他便容不下?

是不是所谓上位者,为了自己所谓的大局利益,便可不管不顾的杀一个无辜的人?无论这个人是无辜百姓,亦或者文章大家?

权利,使人冷血而疯狂!

天下的的上位者都是如此么?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缓缓起身,脚步竟显得比方才从容许多。

杨文先,亦不能丢脸!

他想到这里,那脚步更加的从容不迫起来。

“哭什么?有为父在,天塌不下来!便是真塌下来,也有为父为你擎着!.”

苏凌忽然觉得浑身冷意袭来。

“为父.哪里都不会去,就在恕祖儿身边”

看向跳动的灯光,泪眼迷蒙。

他叹息了几声,这才收拾心情,摇了摇头,躬身端了盛着饭食的托盘,转身进了屋,将托盘放在桌案上,回身又将房门插死。

杨府院内,风声凄厉,呼啸阴冷。

“风雨已至,来接我大晋太尉上路了”

站队,必须站队,还要站好队,选好主子,只有这样才可以苟活!

杨恕祖只得收拾心情,一低头呐呐道:“太久了孩儿记不清了”

杨文先这才缓缓的抬起头来,烛光之下。

苍老的声音透雨而出。

“是谁在那里”杨恕祖神情惶恐,声音颤抖。

苏凌不明白。

当有符合自己的身份和气度。

果然是自己的父亲。

他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开门声,还有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

使劲的关好门。

走入一片冷风之中。

身后,寒风凛凛。

他来到苏凌门前,推了推们。

终于杨氏几经风雨,在自己的手上终成屹立龙台的举足轻重的大族。

杨文先忽的眼眉一立,一把抓住杨恕祖的手,沉声道:“恕祖儿,你记住,这天下,无论是谁想要你的性命,还要先问我答不答应!.”

只有府内最后面的书房仍旧闪着微光。

然后自己被郭白衣死命的拉出司空府。

他是我杨文先的儿子,他要继承我杨氏族长的位置,守护我杨氏门阀的荣光!

杨文先这样想着,朝着杨恕祖慈爱一笑,缓缓低声道:“为父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他英俊、聪慧,有文才!

放眼整个大晋亦有才名!

这是他的儿子。

所有人都已经睡去了。

然而,他手上的动作刚刚停止,整个肩膀便开始不住的抖动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次死定了。无论是天子亦或者司空府。

一间卧房。

那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独有的深情。

房门内传来苏凌无精打采的声音道:“你有什么事情.”

杨文先一摆手,忽的一字一顿问道:“儿啊.你还记得当年为父是如何对你说的么?”

“父亲.”杨恕祖只唤了一声,便已满眼泪水。

“终究还是老了啊.或许自己选择主动离开,才是最好的结果吧.”杨文先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声音凄哀。

床上,杨恕祖睡得安然。

不知道读了多久,所有的遣词造句,所有的血泪剖白,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不妥之后。

连不做将兵长史的话都说出来了。

待他走了好久,房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

悲凉而决绝。

不荒唐么?世人不都是如此,何来荒唐?

苏凌两只手不住的颤抖,使劲的攥在一起,久久的不能平静.

夜深。

杨恕祖不知道深夜父亲忽来,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心中疑惑,但见父亲说的郑重,这才使劲点点头道:“孩儿记下了!孩儿努力,绝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杨文先这才缓缓的回过头,走出房门,反手将房门带好。

屋内,杨恕祖已然睡着了。

他一遍一遍的回想眼看情势失控,郭白衣急忙的冲他使眼色,更不管不顾的打圆场,将说到绝路的话拉回来。

吃点吧.人总还得吃饭不是。

苏凌不去管那两碟咸菜,只将那碗白粥端了起来,用勺子盛了一勺,朝自己的嘴里塞去。

苏凌知道这是杜恒怕自己会饿,所以将这些饭食放在了门口。

他尽力了,尽力争辩,尽力维护,甚至于恳求和威胁。

可是他还是败了。

他索性不管这些,只埋头吃粥,手上的勺子盛了一满勺又一满勺的白粥。

少顷,他终于写完了。

我亦是大晋太尉!

杨文先忽的腾身站起,一把抓过一大团宣纸,双手颤抖着,将宣纸在他面前的书案上铺的平平整整。

杨氏,大晋望族名阀。

可是,真的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

他走了却是一了百了。

杨恕祖愣了一下,依言躺好。

他就像无助的孩子,无声无息的流泪,泪水在他脸上肆意流淌,他不去擦拭,任泪水流着,一点一滴的流进盛着白粥的碗中。

杨恕祖这才心神稍定,低声行礼道:“父亲.这么晚您怎么来孩儿房中了。”

救无辜的生命,与大局和不成熟有半点的关系么?

更何况,所救之人还是在关键时刻,仗义直言,只为自己追求纯粹文章的风骨大家——李知白!

杨文先又细心的替他将衾被四角掖好。

泪水轰然而下。满脸清泪。

杨府书房。

他缓缓的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

大雨终于落下。

他亦曾问他,白衣大哥,李知白何罪之有?他不过是个一心钻研诗文的大家。

那个谪仙风骨的诗文大家。

如今,放不下的,只有恕儿了!

他颤抖着手,将这几张纸封好,放在书案最显眼之处。

一声清响后。

死寂弥漫。

整个杨府终于变得无声无息。

连那盏红灯笼的微光都湮灭在了风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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