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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风雨凄凄,亡者已矣

入夜。

万籁寂静,白日的喧嚣消散的无影无踪。

杜恒站在院中,抬头看了看天空。

天空一片漆黑,乌云遮月。

想是苍穹正在酝酿下一轮的风雨。

杜恒站在那里,忽然觉得晚风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他咒骂了几句,转头朝着苏凌房间望了几眼。

房门紧锁,连一丝缝隙都未曾露出,只有窗户上氤氲出一片昏黄的灯光,洒在窗台之上,缓缓的晕开。

杜恒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搞不明白,这家伙天天想些什么,自打从司空府回来,就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内,也不让人进去,一脸不开心的模样,也不知是谁惹了他.唉.”

杜恒叹息着摇头,转身回到了灶房,将剩菜又热了一次,转身端了出来。

托盘内,一碗白粥,两碟咸菜,一张粟米饼。

他一步一步的向后宅走去。

杨文先这才欣慰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期许道:“现在明白还不晚啊.恕祖儿啊父亲老了或许等不到你强大的那一天了可是你记住.人活一世,不易啊!只要你活着,就要变得越来越强大,只有这样,你想要什么,才能拥有什么!儿啊,你明白么!”

往日的白粥香气四溢,杜恒熬粥的功夫更是一绝。

他蓦然翻身坐起,惊恐的望向门口。

自打龙煌台一炸,他惶惶不可终日,每日担惊害怕。

只有这间屋子,用温暖昏黄的灯光抚慰着自己。

杨文先手中举着一面铜镜。

杨文先手提灯笼,拉了把椅子,坐在杨恕祖榻前。

他的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在司空府发生的一切。

可是今日他吃到嘴里,竟是满嘴苦涩。

可是,萧元彻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怒斥苏凌全然不顾大局,是不成熟的表现,幼稚到可笑。

杜恒先是一愣,随即嚷道:“饭食都给你热了八遍了,你好歹让我送进去,你吃两口啊.”

插房门的一一瞬间,外面冷风呼啸,彤云翻滚,树枝摇晃作响。

茶饭不思,不敢睡觉。

苏凌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埋着头,一勺接着一勺的往嘴里塞,动作越来越快,仿佛机械的重复这个动作,与吃无关。

杨恕祖想了想道:“孩儿记得.父亲对我说,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想吃就自己争取,让自己尽快长大,做到跟萧家平起平坐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将是自己.谁都不敢再抢。”

杨文先这才幽幽长叹,缓缓站起身来。

皱纹堆累,白发如霜。

都不会放过自己。

甚至还有一丝丝愤怒。

杨文先这才如释重负的放下手中的笔,长长的叹了口气。

天子不容他!清流不容他!司空亦不容他!

这才借着灯光,缓慢而慈祥的久久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在龙煌诗会的最后一刻,还是遵守了自己的本心,选了苏凌的诗文为魁首。

杨文先笃定的点点头,又握了握杨恕祖的手,声音平静道:“睡吧.好好睡一觉.明日,一切都会好起来为父守着你.”

一人,手中提着一盏红灯笼,朝自己缓缓的走了过来。

杨文先点点头道:“那时你还小,可能听不懂为父话里的意思.”

杨文先满是宠溺的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淡笑着缓缓道:“那是你四岁的时候,你母亲给你买了一个人,你拿在手里,跑去找司空的三儿子思舒,未曾想那萧思舒竟一把将你手中的人夺了过去,他自己吃了你觉得委屈,便大哭着跑回家来见我”

他执拗不过这个向来标榜杀伐决断的上位者。

烛光之下,他眼中有火燃烧,仿佛焚烧着他这副苍老躯体最后的精力。

他抬头看向天际。

老泪纵横。

似乎还是那个红灯笼发出的点点微光。

直到今晚,他实在扛不住了,这才昏昏睡去。

灯笼之下,但见父亲玉簪别顶,一身庄肃的太尉官服,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褶皱。

外面的冷风人间,被这道紧锁的门隔绝。

他忽的怔怔停下。

杨恕祖低头不语,忽的抬起头一字一顿道:“父亲.孩儿如今明白了.”

他几乎和萧元彻纠缠到撕破脸的边缘了。

他自以为自己不站队,敬天子,远朝党。杨氏一族便可世代平安永存。

那人却先开口了,声音苍老而平静:“恕祖儿,莫慌,是为父.”

再抬起头的一刹那。

轻轻拿了那红灯笼,轻轻的走到房门前。

所以这两日,只要听到府内稍有嘈杂响动,他都心惊肉跳,甚至会惊恐的大喊大叫。

他这才缓缓的将碗放下。

他就这样,无声流泪。

可他年岁正好的儿子杨恕祖怎么办?

他身后的整个杨氏家族的命运又该怎么办?

杨文先啊杨文先,你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管么?

忽的,他面如死灰的眼神之中,那股熄灭多时的希望之火,在一瞬间莫名的被点燃。

苏凌强迫自己将白粥咽下去,更是觉得肠肚皆苦。

他以为那是司空派了人来杀他。

白粥微微的顺着嘴角流出。

他似乎浑然不觉,连擦都不去擦一下。

那是他悲哀的源头。

“可是父亲.”

杨恕祖刚想惊叫。

然后缓缓起身,似自言自语道:“是该去跟恕儿告个别了.时辰也不早了”

“我”杜恒瞪大了牛眼,却也没辙,只得咒骂了几句道:“行,你就自己饿死在屋里吧,没人管你”

杨文先这才蓦地大笑起来,望着杨恕祖的眼神熠熠有光道:“为父相信我的恕祖儿终将强大!终可以担负起兴复我杨氏一族荣光的使命!为父会看着你一步一步的成长,一步一步的做到”

苏凌站在房门前,眉头微蹙,一脸的凝重,抬头看了眼天,觉着似乎快要下雨了。

满眼悲哀、无奈和破碎的忧伤。

杨恕祖终于安然睡去,脸上还挂着安心的微笑。

他不曾屈服于天子的命令,亦不曾屈服于司空的权势。

杨恕祖闻言,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今日为何说起这陈年往事,但他不敢打断父亲的思绪,只得脸一红道:“那是孩儿当年太小.”

却是吃不成了。

保持本心,不可!

一心做文章学问,不可!

不趋炎附势,不折风骨,亦不可!

粥中掺杂了泪水。

杨恕祖使劲的点点头,刚想说话,却又想到龙煌台一事,自己怕是朝不保夕了,只得满脸沮丧道:“可是父亲.孩儿怕是过了今晚,就会被定罪处死了.”

他真的只是跟随自己的内心,讲了自己该说的话。

房门从里面插上了,推不开。杜恒无奈的摇了摇头唤道:“苏凌,你开开门,把自己锁里面,不吃饭也不说话,这是要干嘛!”

半晌,房中苏凌的声音再度传来道:“不吃.不饿不开门!”

他朝杨恕祖摆摆手道:“风大,你身子弱,快躺好”

他又摇头叹息一阵,低头看到盛着饭食的托盘放在门口。

他虽这样说着,还是把饭食放在了门口,这才叹息着回到自己房中去了。

这个天下,就是这么的荒唐。

他遵从了自己的风骨!

可是正因为此。

书房门紧闭着。

杨文先忽的看着杨恕祖,沉声道。

杨文先。大晋太尉,正一个人独坐在桌案之前,望着跳动的灯焰,一脸的凄凉和悲哀。

他最后一次回头,看向杨恕祖的眼中,满是不舍和凄凉。

乌云如怒,风雨如晦。

大族族长,门阀名士。

必须要做点什么!必须要!

不为别的,我是杨氏家族的族长!

可是自己终究不是上位者。

历经四代,先人们前赴后继,自己这第五代杨氏门阀的族长更是苦心孤诣,战战兢兢,不结党、不营私,不站队,保持一颗不争之心。

搁笔,枯槁的双手拿起这几页写满小字的纸,一遍又一遍的读了起来。

直到满嘴被白粥填了个满满当当。

荒唐么?荒唐!

然而不过刚入睡。

激荡在这个残酷的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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