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信我不将他的话告知萧元彻，我便也敞开心扉一次吧。

刘端不知为何，竟渐渐冷静下来，轻轻闭上眼睛，缓缓道：“齐伴伴，把这些收一收吧。”

苏凌心中一凛，他也有些可怜这个皇帝，从刘端跟他这几句对话中，苏凌可以看出，他不是个昏君，更是看透这些折子背后的关系利害。

但他知道凭着自己的本事也救不了他，他不敢、不愿、不能、不会去救他。

等齐世斋收完了，刘端才缓缓睁开眼睛，叹了口气道：“苏凌，朕有些话想对你说说。”

只是生于囹圄，他有什么办法呢。

这些时日，太压抑

苏凌想到这里，便洒脱许多，忽的又道：“圣上，既然推心置腹，苏凌斗胆再送您几句话。”

苏凌默不作声，只将头低下，看不清他的神情。

刘端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对苏凌说的一般。

忽的刘端蓦然站起身来，两三步走到齐世斋的近旁，从他手上，接二连三的拿起的一本一本的折子，不断晃着，不断冷笑。

苏凌心中知道，这肯定是司空府的幕僚代笔的。

苏凌虽然在给他画了一张好大的饼，但也有心提醒于他。

“生为人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刘端凄然一笑，淡淡道：“朕便是那只鸟么？”

苏凌思忖良久，这叹了口气道：“陛下，您或许不该问我吧，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比苏凌才高？大晋的路该如何走，应该是他们需要做得吧”

苏凌也是有意试探刘端，若刘端真的能够血气方刚一回，苏凌倒也真想不顾一切的帮刘端出几条主意。

这个刘端虽然可怜，但可怜之人必当可恨！

他赌这刘端没有这般勇烈气血，果真如此。

他这才又道：“时间一长，这鸟儿吃惯了人给的饭食，便是人打开鸟笼赶它出去，它也不飞走了。”

仿佛晋帝的冲冲大怒和无尽悲凉，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苏凌直抒胸臆道：“微臣看过了，这里面任命的官员职品都不高，但皆是军、吏、户等重要环节的实权要职。”

少年身影，白衣猎猎。

或许，终将不再为他所用。

苏凌在赌，他也赌对了。

刘端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随即缓缓的摆了摆手，轻轻的道：“罢了！忠言逆耳，朕又不是暴君人言苏凌乃赤济之才.”

刘端眼神灼灼，沉声道：“既然你知道，就不怕朕处置你？”

苏凌这才朝着刘端一拱手淡淡道：“时辰已然不早了，苏凌多留无益，告辞！”

刘端点点头道：“听听！听听！这才是为人臣者该有的态度，可叹满朝.”

刘端犹不死心，盯着苏凌道：“朕不信，你来到京都龙台不是为了搏个前途？如今前途给你了，你能不要？”

刘端淡淡一笑，忽的盯着苏凌，竟有些了些许帝王气势道：“朕要你说，你便能说，朕恕你无罪。”

“有一个人捉了一只鸟，把这只鸟关在了鸟笼之内，这只鸟起初向往外面无拘无束的生活，每日里在鸟笼内挣扎扑腾，凄鸣不已。然而这个人不为所动，只是每日三餐供给鸟儿。”

苏凌哈哈大笑道：“圣上，您不是一直问我来龙台干什么？又觉得我满身是才，不立于庙堂可惜了.”

苏凌哈哈大笑，不以为意道：“苏凌贱命一条，自然不如圣上尊贵，圣上豁不出去的东西，苏凌却是舍得的。”

“那苏凌便实言相告罢！”

装x就装大一点，在皇帝面前装，算不算最高境界了。

刘端见此，也轻轻的点了点头。

“只是，苏凌舍得给的这条贱命”

苏凌依旧淡漠，声音也不疾不徐道：“不瞒圣上，苏凌本是宛阳苏家村人士，若不是宛阳连年争战，苏凌也不会背井离乡来到京都龙台.”

苏凌也不隐瞒，淡笑道：“这些职位的人选皆是萧司空的心腹嫡系，并非圣上心中的人选！”

齐世斋从未见过如此神色的天子，只吓得再次跪地扣头流血道：“圣上息怒.圣上三思啊如果圣上此时按照苏凌的话昭告天下除贼勤王，怕是旨意还未出这宫墙，便已经”

刘端一字一顿道：“文官武官，所有品级，任你挑选.”

刘端朝齐世斋瞪了一眼，沉声道：“齐伴伴，一旁伺候着便好了.”

刘端忽的朝那龙书案上看去，满眼的厌恶道：“这书案上的所有折子，哪一个只需朕一人看了便能做主的？朕看是看了，还要发到中书那里去那里不过是萧元彻的后园，中书要看，萧元彻也要看！朕不过是盖个大印戳子罢了！他们不嫌费事，朕还嫌费事，自己进宫取了这大印，自己想怎么盖，怎么用，岂不更好！”

刘端似乎对苏凌的直接很满意，点点头道：“苏凌，你倒是很坦诚啊！”

他说这句话时，已然泪光盈盈了，若不是估计天子颜面，便要当着苏凌的面落泪了。

苏凌忽的站起，神情悠远，声音浩然道：“圣上，有的时候，不立于庙堂不代表不能做些事情，庙堂上的那些人是为陛下做事，或者有可能迫于形势为司空做事。”

苏凌偷眼看了看刘端，见他依旧无语的坐在那里，眼神失落，并没有觉得苏凌将他比作故事里的鸟而动怒。

齐世斋在旁边听着，只惊的大汗淋淋，扑通跪在地上，磕头不止道：“圣上.圣上慎言！慎言啊！

刘端摆摆手说，齐公公，你也莫要害怕隔墙有耳，朕这样说，便是有其他人听到又能如何呢？亦或者朕什么都不说，他们就不能把朕如何了么？”

这玩意跟大街白捡一样，别人扔的，他还稀罕捡回去？

苏凌不置可否，并不说话。

“稀里哗啦——”那些折子全部掉落到地上，散落的哪里都是，乱糟糟的一堆。

苏凌面无表情的坐着，一动不动。

说完，苏凌竟毫不避讳，身体一拔，直视起刘端来。

刘端说着说着竟浑身颤抖，眼中悲愤，忽的一使劲，朝那书案上使劲的抹去。

苏凌并未转身，缓缓停下，沉声道：“圣上，还有事么？”

刘端缓缓转身，眼中似有希望对苏凌道：“苏凌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大幸！大幸啊。

“而远离庙堂者，所做之事——只为天下苍生！”

“我这个天子，又能指望何人.”

苏凌心中一震，刹那之间，他又重新审视了一番刘端。

“苏凌，朕要用你，你可愿意？”

他的声音蓦地高了许多，朗声道：“还有，圣上错会了，苏凌非是司空府的人，只是司空大人与微臣有些许生意上的来往，至于董祀的事情，实乃苏凌无心为之。”

苏凌一摆手，哈哈一笑道：“苏凌不过是一浪荡之人，从未想过做什么高官，更没有什么济世之才，微臣还是去卖饭、卖药，做个清闲的曹掾，来得自在。”

苏凌忽的洒然一笑道：“日后司空不疑我，我继续在龙台做生意，若司空疑我，我走便是，难道苏凌还舍不下一个小小的曹掾乎？”

苏凌神色如常，朗声道：“圣上乃是天子，任命考核官员自然是天子一人做主的，这折子里的人选，若陛下看着中用，便准了，不中用便驳了。”

刘端说，你不愿做官，莫不是还想着司空府么？”

“苏凌.”刘端忽的轻轻地唤了一声。

其然后又走到苏凌对面坐下，闭眼靠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苏凌一笑道：“圣上今日诏我，不就是想让苏凌说心里话么，苏凌既然来了，又为何要多此一举的隐瞒讨好呢？”

他眼中似有不舍之意，他知道，这个少年出了这间大殿。

“朕只需你记住答应朕的那件事”

“圣上明示。”

“无论何时，不要助萧，无论何时，不要叛晋。”

苏凌耸了耸肩膀，举起右手做了个ok的姿势，不再停留，大步的离开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