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之内，显得有些空荡寂寥。刘端沉思不语，不知想着什么。
苏凌想着搭讪，可是实在不知说些什么，也只得低头摆弄自己大氅的带子。
良久，刘端这才抬起头来，眼神忧郁，长叹一声道：“齐伴伴，去把朕桌案上的折子拿来。”
齐世斋闻言一愣，脸色更变，颤声急道：“圣上，这折子涉及军国大事，除了陛下龙目预览，其他人恐怕.”
“拿来！——”
刘端忽的声音提高了许多，带着些许的怒气。
齐世斋身体一颤，没有办法，只得颤颤巍巍走到龙书案案前，将那些折子拿来。
刘端瞥了一眼，从里面随手拿了三个折子出来，递给苏凌道：“苏卿，你看看吧。”
苏凌先是一怔，觉得自己看折子，的确有点不合适，不过刘端都说了，自己也就没啥压力，随即也不客气，接过来翻看起来。
原来皆是任命官员的折子，署名的皆是司空萧元彻。
言罢，苏凌蓦然转身，昂首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苏凌不置可否，淡淡道：“不知圣上，如何用我？”
苏凌说完这句，那眼神中已是凛凛之意。
苏凌不动声色道：“既然是朝中的大臣都无法言说的，苏凌区区曹掾，更不敢随便乱说。”
齐世斋忙低声道：“老奴明白”
苏凌这才淡淡道：“圣上，苏凌在离忧山时，曾听师父讲过一个故事，不知圣上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苏凌的声音听在刘端耳中，犹如晨钟暮鼓，渺渺恢宏。
本来就没有，他不过是一个看客。
刘端对他的反应似乎意料之中，也不恼怒，长长叹了口气道：“其实，跟你一个小小曹掾说这个，朕也知道没什么用处，只是，你刚入仕途，朕还是相信你，没有过多的偏向谁的，跟你说了，也不怕招来什么祸事.”
刘端声音一沉道：“只是苏凌，你今日来宫中见朕，你觉得司空还能如曾经那般不疑你么？”
弄不好惹得一身骚。
苏凌心中也暗自叹息，听到刘端这些话，他也对刘端感到些许的悲哀。晋自刘端之前的二帝开始，便已积重难返，朝政黑暗，国力衰微。
事到如今，苏凌也只得淡淡一笑道：“大不敬是么？”
苏凌没想到刘端就这样直接的问了出来，一时语塞。
苏凌忽的站起来，眼神直逼齐世斋，冷嘲道：“齐世斋，未战先怯，陛下身边有你们这群畏首畏尾庸才，大晋何时方能振兴？”
他转头，直直的盯着刘端，一字一顿道：“自古成大事者，向死而生，何须此身？圣上，该当如何，一言而决！”
那眼神分明是告诉他，除权臣和除贼，都是除萧元彻，而你这个大晋天子真的敢么？
“朝廷是圣上的，而天下却不止圣上一人！”
苏凌一点都不曾动心。
苏凌这才正色道：“圣上请讲！”
刘端又似有些期待的问道：“除了这些，你还看出了什么。”
刘端顿了顿，一股强烈的无助感袭满全身。
“天下还有苍生浩荡，还有百姓何辜！”
他却最终还是眼神涣散，身体一软，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之上。
“如今军阀混战，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又能有个公论?莫说司空，便是沈济舟、刘靖升之流，苏凌也不助！”
刘端心中更为满意，看来这人真的不是萧元彻的人，否则也不会如此说话。
苏凌蓦地起身，声音庄重，亦满是铿锵之意。
再看刘端和齐世斋，皆面色肃然，默默不语。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刘端喃喃的似乎自言自语有有些掩饰的说道。
苏凌没有办法，心中暗道，你恕我无罪鸟用？司空恕不恕？
他无奈，只得接过来刘端踢来的皮球便琢磨便道：“这大晋乃是陛下的大晋，这天下的臣民也是陛下的臣民，陛下应振作起来，肃清纲纪，扭转颓势，想必天下定然云集景从，而不是问我这小小的曹掾。”
“圣上敢要么？.”
刘端闻言，追了他的话音道：“你说你不是司空的人？此话当真？”
只是刘端却有无奈，忽的仰头轻轻笑了笑道：“不准？我倒是希望一个也不准，可是，朕真的能不准么？”
“什么.”
“朕知道如今天下早已不是那个强晋的天下，沈济舟名为朕之晋臣，但暗中做什么勾当，朕还是知道的，他与萧元彻必有一战，无论谁胜谁负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刘端的神情有些苦涩。
他能怎么办，总不能告诉刘端，你这是死局，趁能多当几天皇上，多享享福，多纳几个妃子，醉生梦死一场也是好的这些话吧。
忽的，刘端身子一正，眼神多了些许犀利，沉声说，苏凌，你可知罪！
苏凌闻言，暗道，雾草！刚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你玩不起啊！
刘端身体颤抖，呼吸急促，半晌如此。
他顿了顿又道：“苏凌不过是做得一盅好肉，抓得一副好药，写得几首歪诗罢了。当个小小西曹掾正好符合苏凌的能力。真要立于朝堂，其一德行不配，第二才学不堪，第三名望不足。因此苏凌于高官厚禄一途，没有任何妄想。”
苏凌暗暗称赞，这刘端的胸怀也是有的，做一个天子，够用。“朕也不是要有什么作为，而是只有一个希望，这大晋几百年的江山社稷莫要葬于朕的手中便好啊”
殿外有风，白雪朱墙。
苏凌不假思考，点了点头。
“这个.这个还有这些统统都是司空府上的折子，莫说这些”
刘端心中暗暗赞许，点了点头道：“你只粗粗看了一会儿便能看出其中的奥妙.”
苏凌暗暗摇了摇头，堂堂大晋天子，连豪言壮语的这点血性都没有了，实在是可悲。
大殿里雅雀无声，只有齐世斋整理折子的声音，窸窸窣窣，他虽轻，可是那声音却仿佛敲在人的心上，每敲一下，都沉重一分。
苏凌说完，眼睛微闭，不再言语。
苏凌说着直直的盯着刘端，眼中仍旧是风轻云淡。
他粗略的看了一下，便递了回去。
齐世斋闻言，声音颤抖，大声斥道：“大胆苏凌.”
他忽的住了声，缓缓将这几个折子在手中晃了几晃，似征询道：“你说，朕是准了，还是不准呢？”
“如何？”晋帝刘端似有深意的看着苏凌，缓缓问道。
言下之意，只要你硬起手腕，叫板权臣，这天下定然有人会打起勤王除贼的大旗来。
只是，气氛都到这儿了，总得熬碗毒鸡汤出来.
“你说吧”
刘端苦笑一声，淡淡的道：“满朝文武？我能问谁？郭白衣、徐文若、程公邵？还是黄奎甲、许惊虎、夏元让？亦或者与朕同宗族的刘梓鞅？哪一个我能问，我问了，哪一个又敢说？哪个真敢说了，又说的是真话！”
这个人，有韬略的，只是无奈.
“除此之外，刘氏皇亲只顾自固地盘，根本无法指望，唯有一个刘玄汉，或赤胆忠心，然而势单力微，艰难支撑”
苏凌满嘴胡说，他何时去过离忧山？便是离忧山在何处，他亦不知道。
吓得齐世斋脸色发白，扑通跪在地上，颤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而这刘端自幼年便成了皇帝，如今二十多岁，对时局看得倒也透彻，看来还是有些才能的。
“好，朕信你，只是，苏凌你可敢保证，你从宫中出去，不管日后如何，你绝不助萧？”
刘端闻听蓦地站起身来，双拳紧握，浑身颤抖。眼中渐渐的发红起来。
苏凌这才正色拱手道：“圣上，苏凌来见圣上，乃是司空传圣上谕旨，其中原委，陛下明白，司空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