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刻,灼灼烈阳下,两道疾影从道路间划过。
“哥,咱们为什么听那个小娘子的?”吴贵驭马追赶上前面的人,言语中的质疑和不忿被马踏厉风削去,只留竭力的问喊。
吴达专心地驾马飞驰,不作回应,而眼里的坚定更甚,仿佛这条路便是他所驰往的方向。
吴贵没有得到回复,既不生气,也不再询问,他从小不明白的事太多,但只要跟着身旁的大哥,便能安然无惑。
宁德州境内。
初冬时节的暖阳甚是适人,铺洒在田间的农物上,一片亮敞,仿佛皆作笑意洋洋,欢迎来客。
马车在小路间悠走着,车身前,一抹衣红随风微扬,树荫成筛,日光如星落在她的身上,明晃晃却未能醒得其目。
萧案生手中空放着马缰,任马儿随意前往,哪怕如此闲慢,算来今日也定是能到的。
闲暇之余,他看看身旁的人,依旧阖眼坐定,便轻声探道:“为什么留下他们?”
戗画微启眼眸,其中纷乱被羽扇般的长睫遮挡,随即又不满地扭头闭眼,让人无从察得。
梨娘子前去查岗时,正逮住那二人躺在一片金稻子上“呼呼”大睡,气得当时便脱下了布鞋,追着二人打了一大半田圈。
昨日午后,梨娘子好不容易才使唤动了两个大男人去获稻子,结果却被那二人偷了懒,光割不收,在地里铺成了一大片。
那箭仿佛受了风意,直直去向田央里的人,十分肆意,还仍觉不够,又领着数道齐齐疾往。
驭位虽宽,但萧案生的身形也宽,他一人便占下大半位,如非实在难忍车中二人,戗画也不会想悬在这板沿儿上。
居遥看见了她,瞬间如齿刀割锯心头,一刀都不得痛快,却只能不疼不痒道:“你们那地不是看不上这种娇弱女人吗?怎么如今也放低了眼,饥不择食了?还是说你们那地的女人,也看不上你们?”
众蚁又是一阵蚁笑,亮起一圈莹莹发光的蚁目,皆盯着那支皙白的手臂,和从臂中掉出的小筒子。
居遥看着她离去,忽又看她转身,心头此起彼伏,只能带着于青继续往后退去,越远越好。
连云闻言,一脸生无可恋,叹道:“别了,她跟谁都能下死手,再有下次,我怕是拦不住了。”
久昔呆呆地被这些躯肢推搡着,他们不像戗画那样冷漠,又不像吴家兄弟那样客气,她有些害怕了。
几人来来回回,搬了个大概,梨娘子同两个大男人一般力气,架起一大捆子就往回去,留后面两个小姑娘挑挑拣拣,将未捆得上的碎断儿捡回。
居遥去而复返,看见久昔正埋在地里认真拾掇,闲庭阔步地走到她身旁蹲下,抬手从地上挑起一小杆,拿起瞅了瞅,不动声响地款嵌进了她的小髻里。
他转身看向久昔,微笑道:“这个,你可以吗?”
“她幼时呢,时常惊醒,我便习惯了夜里去看看她,但也有些年头了”.是那个人,哪怕死,也带不走她的阴郁。
话语间,连云将她连拖带拽地拉进车里,自己出来同萧案生一起驭马,这才歇了一场风波。
一只像是黑蚁里的头头,不屑道:“我们什么口味就不需您操心了,还是想想您自己吧,有什么遗言赶紧留下,这几个妹子,等我们玩儿完了就给你送去。”
居遥接过他臂窝下的一大捆稻子,回身时微微一怔,看着周边那大片尚未被收割的稻子,正随着劲风倾倒,显出些别样的形色。
久昔看他转头离去,而在他身后,追着数不清的箭羽和一涌而上的蚁落般的人影。
居遥看她仍是呆木,她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心疼,久昔就像他喜欢的白色,不愿让丝毫墨迹和尘灰将她玷染。
豆芽放好拾回的稻子,刚从屋后绕出来,远远瞧见一捆稻子在田间游荡,像无头鬼一样,左右看不着里面的人影。
他们像围食一般朝那道白影聚拢,黑压压的重成一圈,皆不见着急,仿佛中间那二人已是死物,任他们叫嚷着该如何分食。
连云看他乐在其中,内心忧恐剧增,想着自己前路堪危,忙摊白从宽,其间细节却是寥寥。
“嗯她,平日夜里睡得浅,所以白日也时时睡.”.她不敢睡,沉睡是她所有不幸的开始。
久昔愣愣地看着他臂下的那一大捆稻子,后又看看他,好像并没有给她说不可以的余地,只能不确定地点点头,又张开自己小小的臂怀抱住,眼前瞬时被这黄灿灿的稻子堵得一片漆黑,只能顺着记忆往回走。
而箭心不比人,冰冷而坚硬,等不得一网落尽,便又起一网。
萧案生看着她,她身后是一片朴实的田间风样,使她显得比平日真切,让人移不开眼,又不禁抬手确认。
那蚁头握着她的手腕,手细细的,肌肤滑滑嫩嫩,让他瞬间放下了好奇,对跟前的小妹子生了兴趣。
连云看她脸色不对,怕是要将马车拆散,忙拍拍她的肩,安抚道:“没事儿我没事儿,就这点儿血,我好着呢!”
萧案生看看他,以眼神略表了歉意,转头却又无情道:“你若什么都不告诉我,这样的事.恐怕日后少不了。”
那蚁头说完,便引了一阵蚁笑,众蚁自觉地探出数只手将那小小玩偶推给他。
蚁头捡起那小筒子看了看,不知里面装了什么,要是这二人的定情物,那倒是值得好好观赏一番。
此刻,天光微藏,风力略劲,金色的稻田被吹得沙沙作响,像是被激起了潮涌,要将人吞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