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镇也答应他,只让何玉莲做妾,正妻的位置,要留给覃雨望。
萧宴平了两息,刚一抬眼,就看见覃雨望站在不远处,眼看着这边,他稍稍一愣,脑海中飞速想着如何和她解释这些,只是下一刻,何玉莲便一只手扶着肚子,一只手拉过萧宴的手臂,唇角轻挽,眼神挑衅地走向覃雨望,“原来是覃武侯府的二小姐,今日,可也是来这寺庙为子求福的?”
覃雨望杏眼看向何玉莲的肚子,眉间稍稍皱起,她望了一眼萧宴,笑容中带着些欣慰,“恭喜世子殿下,大婚的帖子武侯府已经收到了,到时,我会和夜王殿下送上厚礼的。”
覃雨望想,何昌素来清高,眼下萧宴成了他的乘龙快婿,他就会在朝野上多帮衬些。眼下举朝上下,都认为萧宴即将让这被夜氏独占三百年的天下重回他手,再现高祖辉煌。
虽然原书不是这个结局,但是只要一想到,萧宴可以让大虞朝长久地繁盛下去,让禅让的夜氏同现在的萧氏一样,成为受到皇恩荫庇的名门望族。改变夜念斯让天下生灵涂炭,让夜氏皇脉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覃雨望深深平了一口气,那她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值得的了。
萧宴剑眸不敢看她,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覃雨望便和夜念斯一同进了那忘念寺中。萧宴神色中是满满的担忧,看到那如眼中刺一般的男人能随意地陪伴在覃雨望身旁,心里的妒火熊熊而燃。
何玉莲稍稍放下手,手腕上的银镯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眼看着萧宴藏起眸中悲喜,心里的感觉却是说不出来的。如果有选择,如果面前这个男人不是未来的储君,那她全然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从来不知旁人疾苦,他不知母亲病重还被人看不起的感觉,他不能体会自尊被人践踏的无奈。他对所有人的好都是浅浅其表,为了树立贤王的人设,若说他真的用心对待过什么人,那大概一个就是他那个狠毒的爹,另一个就是他得不到的覃雨望了。
他所有的真心,应当都用在了那个女人身上,就算是和何玉莲有了肌肤之亲,只怕那一刻,他心里想的仍然是她。
这样一个虚假的人,就算是当了君王,也必然是虚浮其政。只是何玉莲却也想不到那么长远的事情,她深知椿桃香的病已经没多长时间好活,她要努力让母亲看到自己成为皇后的那一日,好欣慰地结束母亲那苦痛、被人瞧不起的一生,投胎到一处富庶的人家,做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再也不要被这吃人的世道所累了。
故而她唇角泛起一丝笑容,眼中凄美,看着萧宴,“世子殿下,我们也进去祈福吧?”
萧宴缓缓点了两下头,手臂被何玉莲挽着,迈开长腿走了进去。
寺中香火旺盛,右侧是夜念斯和覃雨望两人,萧宴和何玉莲进去后,被小师傅带入了隔壁的小房间中。四人面前的长桌上,都各自铺开了一本功德簿。
覃雨望翻看着自己之前写下的内容,瞧着那些话,心里蓦然地一笑:
【夜念斯,平安,听话,懂事,疼老婆,健康,不受伤,不被人暗算,快乐,经常笑,不读兵书,学会爱人,不要惹事,不要让爹爹不喜欢……景和十三年,腊月二十八】
覃雨望抬起手,抚摸着那上面的字,字迹墨染,指尖触碰中,她细嫩的皮肤仿佛被那粗糙的纸稍稍一划,隐隐有些痛,再一看时,果真破了一个口子,一个血点沾在那功德簿上,在夜念斯的名字那处,留下一个斑驳的血影。
覃雨望眉间一皱,稍稍捏紧了手。难道这是佛祖在暗示她,夜念斯不会平安地活过这一世么?
她侧脸看着身旁的男人,杏眼中闪过一道浓重的担忧,她抬手握笔,翻开新的一页,想了想,在那张纸上缓缓写下——
“信徒在下,我佛慈悲。我夫君前世诸多罪孽,今生我愿替他偿还,还盼佛祖能悲悯于他,让他远离波谲,平安幸福,只此一生。景和十四年,五月初五。”再远的,覃雨望却也没那么多命可抵了,她也只能顾好这一辈子。
夜念斯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功德簿,回想上次来到这里时,他方才从须臾山上捡回来一条命,那时看着远近进出的人怀揣着虔诚的心,他的心里却是恨意涌然。
如今的恨并未消弭,只是他不知怎么觉得,似乎现在的他,心里已经有了希望平安的人,他的功德簿上,也有了可祈福的人。
他有些不受控制地握起一支细毫,黑眸看着那簿子,眸中冷萃,缓缓写下:
“吾愿以死,换天下人生。”
写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惊了一下。他黑眸看着那纸上的字,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这么写,似乎方才挥墨时,有种别样的力量在控制他一般。
他伸出大掌,覆盖在那字上,那肮脏圣洁的内容,全然不该出现在他这阴沟所生蝼蚁的笔下,可他与那字相接触的瞬间,心脏却猛地一疼,脑海中回响起很多声音。
那声音杂乱,喧嚣,渗透着腥风血雨,和众生涂炭的死寂。
他为何会写出这句话来?
覃雨望探过脑袋来,“殿下,你怎么了?”
夜念斯回过神,立刻合上了自己面前的功德簿,冷冰冰道,“没什么。”
覃雨望余光睨到他是写了几句话的,但是写的是什么却不可知,总之是很短的一些字,那些祈福里会不会有她的名字呢?她很想知道,但是却又觉得,她的目标是管住小暴君,让他爱上自己,只要这个结果就好了,她又何必在乎他心里感受,何必在乎她在他心里位置?
走出寺庙时,身后一个声音唤住了覃雨望,萧宴让家奴送走何玉莲,快走两步到她身旁,剑眸中渗出着毫不遮掩的喜欢,他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其中放着一个小瓷盘,摆着厚厚的牛肉干,“雨望妹妹,这是我前几日从草原上带回来的,特地给你带的。方才下人才送来,快尝尝。”
夜念斯黑眸中神色复杂,他抬眼看着萧宴,没多说什么,带着一身的冰冷气息,缓缓朝飘红楼的方向走去。
覃雨望杏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稍稍叹了口气。
她回过神,并未接过萧宴手中的东西,而是保持着距离,很得体地含笑说道,“多谢世子殿下惦念,只是我近来胃口不好,不太爱吃这些东西了。”
萧宴将她拉到一侧的小巷中,剑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严肃地问道,“雨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覃雨望愣了一下,抬眼看向他,很是疑惑,“世子为什么这么问?”
萧宴眼尾发红,缓缓说道,“你我原先情投意合,夜王的赐婚你完全有理由拒绝,可你不仅心甘情愿地嫁给了他,还里里外外地护着他。这其中怎会没有玄虚?”
覃雨望皱了下眉头,苦笑了一番,“世子,不是所有人都能拒婚的,这世道的安排,有几个人能决定自己的命?”她抬眼看向他,“世子不也难以决定自己的命?迎娶何家小姐必然也不是你的本意,可朝政姻亲,你又为何不拒绝呢?”
萧宴眉眼中一欢喜,抬手捏住覃雨望的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还在意我,会因为本世子而吃醋的。”
覃雨望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将他的手推开,杏眼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世子殿下,你自小抱负远大,也为大虞朝前赴后继,夜家原本在三百年前就对高祖许下承诺,会将王位再次禅让给这一代的萧氏子孙。”
“这是大好的机会,你能为苍生立命,为百姓谋福。至于儿女情长,现如今你已谈不到我的身上了。世子可得看清局势才是,不然……”覃雨望眼尾一红,停住了到口边的话。
萧宴眸中闪过一道复杂神色,“不然什么?”
覃雨望缓缓垂下眸子,“不然所有人的牺牲,就变得毫无意义。”
萧宴似乎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但又似乎没有完全明白,他着急地看着覃雨望,语气急促,“雨望,可你若是不爱我,我得到这天下又有何用?又有何用!如果你不爱我,那我什么也不会争了,这天下,给闵梳,给辰傅,甚至是给篆秋,给夜念斯都是可以的!”
“不可!”覃雨望厉声喝住他,因为有些激动,脸都有些红了,她深吸一口气,杏眼圆睁,看着萧宴那张脸,她唇瓣蠕动,缓缓承认道,“我还是爱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得到这天下才行。”
她一定是爱他的,也必须是爱他的。这可是她重生以后唯一的念头啊。
覃雨望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反复地在心里强调。她决不能允许自己的心动摇半分,决不能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说完这话,萧宴已经感动地满眼都是泪了,覃雨望却面无表情地走开,越走越快,就好像多面对萧宴一刻,她方才的话都经不住一刻真心的推敲。
她走地很快,很快,快到几乎要摔一跤,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她都没有看到,扑通一声就撞倒在了地上,她深呼吸着,两只手扶着地,杏眼直勾勾地看着那地上的砂石,双手颤抖着。
她好像,说谎了么……(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