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念斯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迈开腿走下楼去,眼神中裹着不屑。
楼上的女人伸出纤细的手腕搭在雕扶手上,手指垫在小巧的下巴前,一双娇柔的狐狸眼打量着那芝兰玉树的公子,尖润的小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欢喜,兰芝若唇角一挽,笑起来时迷晕了楼下一片来客,众人都争抢着她的第一夜,万两高价哄抬,可随着夜念斯身影消失,她神色也冰冷起来,转身便回了自己的屋中。
一旁的接待丫鬟上前来问夕老板,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嬷嬷,这兰姑娘可是个不接客的?瞧那楼下的富家公子都排到街边上去了!”
夕老板眉眼犀利,抬手啪地在丫鬟脑袋上敲打了下,“笨丫头,这位小娘子给了重金,只是暂且在咱们这儿歇脚,任凭外面人哄抬去,你可不兴随意唠叨。”
那小丫鬟听地似懂非懂,不明白正经家的姑娘为何会来这飘红楼歇脚?但她还是低着头应了声。
夜念斯在街上缓缓地走,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他一只手垂在长袍一侧,黑眸低垂,没走多远,却觉察出身后有个尖锐的眼神,似乎在跟着他。
夜念斯并未停下步子,他扬眼看了道,黑眸中十分冷静,抬腿就往热闹的地方去走,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身后那人似乎没有跟上来,他稍稍侧脸,余光睨过自己周围。
手臂上突然猛地一疼,夜念斯回过头来,只见一个戴着斗篷的女子将细刃扎进他的手臂,他正要挣脱,却觉得头有些发晕,面色瞬间煞白,那女子力道很强,像是内功高手,钳住他便将他拉入一条偏僻的巷子,推进一个隐秘的柴屋中。
夜念斯踉跄几步,靠坐在墙边,屈起一条长腿,稍稍平了两息,还没等他张口问,那女人就揭开斗篷,拿出冷刃抵在他的脖颈上,女人眉间那颗红痣格外突兀,衬地她眉眼都带着杀气。
夜念斯不屑一笑,他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紧不慢地说道,“秋香姑娘,我去找你,你不愿见我。看来你喜欢这种见面方式。”
秋香神色一紧,“你能找到我妹妹?”
夜念斯抬手握住左臂上流血的伤口,黑眸稍稍滑到一侧,“只要秋姑娘肯配合我,这件事并不难做。”
彼时天色已经逐渐地暗下来,在走了没多远后,秋香带着一些茅草和烧油折返回来,利索地将草扔在了房屋周围,并且浇上了热油。
夜念斯黑眸稍稍低垂,神色中冷静非常,眼神中仿佛一汪看不见底却异常平静的清泉,只是黝黑的涌动让眸底的邪厉层起波澜。他稍稍歪过脑袋,“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秋香握着刀的手犹豫了一下。覃武侯府中的消息,十分闭塞,外界很难参透一二,就连江心兰也未必知道全貌,而江心兰在府上权力也很受限制,那一日能将她带入覃武侯府,已经是顶天的能耐。
夜念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不丁问道,“那秋姑娘又凭什么觉得,你所见到的遗骸,那无头的尸体,就是真的呢?”
秋香眸间狠狠地一愣,她毫不犹豫地将刀架在夜念斯的脖子上,冷冷道,“你倒当真是不怕死,说!你是从何处知道这些的?”
最近的事情都太奇怪了,她作为先袁细作,信仰的是前朝袁氏,在并未复国之前,她绝不会离开京城。
夜念斯向后靠,脑袋靠在墙上,黑眸直勾勾地瞪着她,嗓音清寒,“不,你错了。你去问江心兰,她一定会承认的。”
夜念斯冷冰冰地看着前方,并不搭理她的话,绕过她的手臂继续走,女人面纱下唇角轻挽,狐狸一般的眼眸点缀着淡红色的眼影,好看地像是个妖精,她柔媚地说道,“公子,人家救了你,总该是要报恩的吧?你瞧人家身体寒凉,公子如火似虎,何不替小女子暖暖身子,再回府也不迟?”
他顾自抬腿走了出去,那女人见这样都不能让他留步,眼中一急,追上前去,拉住他衣袖,夜念斯眸中厌恶,猛地甩开,邪厉的眼神瞪着她,嗓音清寒,“请你自重。我并未让你救我,况且你与那人也有旧仇,这恩你记不到我的簿上。”
秋香已经逼近他脖颈血脉的刀蓦然停下来,她狐疑地在他脸上瞥了两道,“你什么意思?我妹妹还活着?”
夜念斯听到门外动静,此刻,他缓缓抬眼看着面前的女人。她身上穿着的那件橘红色的衣裳倒是眼熟,锦绣衣袍刺绣精致,袖口和裙尾绣着一束白骨绿蔓的兰。
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她和江心兰之间的盟约是不能出问题的,否则上级的计划将全盘而输。
夜念斯黑眸中闪过一丝冷漠,唇角稍稍一颤,“秋姑娘,我的命,是上一桩生意的筹码。我说了,这一单,是另外的价钱。”
秋香盯着夜念斯那张平静的脸,“你又说她死,又说她活,夜念斯,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杀一个不得宠的皇子,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她恶狠狠地说道。
说着,她眸子又看向他身旁的女人。只见那女人长地简直和画上一模一样,尖尖小小的脸盘,柔媚有神的大狐狸眼,小巧的鼻子,细嫩的皮肤,肩膀上轻勾着细纱,发髻上一串翡翠步摇点缀地整张脸毫无缺陷可言,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一般。
夜念斯稍稍扬起下巴,黑眸滑到一侧,“秋姑娘这刀利得很,我这心里一害怕,莫说是查出了什么,就连你让我做的事,都模糊了半分。”
覃雨望顿时更生气了,又羞又恼。心里暗暗想,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美了,一看就是男人都会看一眼就走不动脚的那种柔媚入骨的小娘子,像夜念斯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岂不是会被她给迷晕了过去?她袖中的小拳头紧紧地攥着,心里的嫉妒一阵飘过一阵。
兰芝若在夜念斯身旁笑地枝乱颤,似乎是在说什么开心地不得了的事情。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正要走出去,那女人却伸出纤细的手臂拦在他身前,侧脸道,“公子,这么晚了,一个人出去可不安全。”
秋香犹豫了下,撸起自己的袖子,手臂上一道道鳞伤下,是一个双粉彩蝶的胎记,她那一向冰冷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期待,“自从我胞妹进入覃武侯府,我再未能与她相见,她的手臂上同一个位置,和我有个一样的胎记,”她稍稍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她生来患病高热,神志停留在了三岁,若是你能为我找到她,我就放过你这条命。”
夜念斯冷冰冰地走在她旁边,黑眸中神色复杂,他觉察到已经行至正街,抬眼一看,正对上覃雨望凶巴巴的一张脸。
对于他一个赘婿,想必在府上原本就是举步维艰,能被判入赘,估摸自己的母妃也是个不得宠的,他在覃武侯府上的身份说是最低下的也不为过。
覃雨望四下看了看,并未看到什么人,她狐疑地蹲下身去捡起,只见上面写着几句话,她先是疑惑,而后是震惊,随后不知怎么,气红了脸,她带着人朝走飘红楼的那条巷子赶去,暗夜中居然真的走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覃雨望小脸通红,狠狠地瞪着夜念斯,气呼呼地问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彼时,覃雨望已经在街上寻觅了好几个来回,覃武侯府上出动了十多个家奴,怎么找,都没有找到夜念斯。就在这时,一个包着石头的纸团从不远处扔了过来,刚刚好砸在了覃雨望的胳膊上。
她稍稍平了一息,走到门前,纤纤玉手一甩,食指上戴着的戒指便伸出一根极其锋利的长刺,她将那雕刻着数道小刃的冷刺伸入锁芯,哐啷一声,锁落在了地上,她深吸一口气,抬腿走进门去。
作为前朝细作,她自小受到的训练,就是一定要穿梭在敌人之中,让他们反目成仇。经过十年努力,如今夜、萧双虎并立的局面已经形成,只要等到覃武侯府倒台,大虞朝将陷入权争的混乱之中,那时,便是光复前朝袁氏最好的时机。
可夜念斯居然参透了这些事情,不止如此,就在昨日,她在同先袁细作接头后,被一个神秘的女人堵在了半路上,那人武功十分阴毒,将她都打地难以招架,费尽力气才保住了这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