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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和我的学霸夫君

第24章 我和我的学霸夫君

正月初六,阖宫家宴,皇子诸侯,入宫拜年。

天方破晓,覃府上下就忙碌起来。府门口停着六十六辆八马长车,车上装地满满当当,府上九个管家正在一一清点。

院子里外,家奴女婢都小碎步跑了起来,寒冬腊月的日子,各个额头上却都蒙着细密的汗珠,颇为紧张。

正厅里,一早就来了一位客人。厅门外有六个太监跟着,各个手中都把着一杆长长的拂尘,放眼望去,都是须发灰白的资长太监。屋中坐着的人,还不闻声响、不辨面色,却就让人觉得阴气煞重,寒厉逼人。

屋中茶桌上,放着一张红色的请柬。依照规矩,各侯府入宫拜年以前,需得由宫中常侍先送请柬上府,派来的宦官地位越高,意味着侯府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越重。

尐尗坐在上位,银眉下的眼低垂,吹了吹茶碗里浮着的兰叶。他不紧不慢地朝一侧看了眼,声音尖细中裹着些阴毒,语气又冷又硬,“此番侯爷入宫面圣,按照规矩,那不祥之人是不便入宫的。其余的,侯爷看着安排,今日正午阖宫家宴大礼之前,咱家在明德殿恭候武侯大驾。”

一旁坐着的覃羽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抬眼看着那桌上的请柬。尐尗虽未点明是谁,可这武侯府中能让皇室不敬不喜的,倒也没有别人。

眼下夜念斯已经入赘覃府,自然也是他覃府家人,年年入宫拜会,各个府上的亲眷都是整齐的,好图个来年的吉数。他覃武侯府自然也不能例外。

只是这其中道理,覃羽却并没有必要同皇上的身边人解释一二,他没有回口,抬眼朝覃云看了看,使了个眼色。

覃云会意上前,双手将一个锦盒放落在尐尗右侧的茶桌上,“都督,这是三弟在南关时采集的上等毛尖,与贡茶‘庐山云雾’属同一片茶域。家父一直记着都督甚喜良茶,半点不舍得家用,还望您笑纳。”

尐尗端着茶的手微微一颤,老辣的眼神斜着瞥过那盒子,他唇斜露笑,微微一挑眉,抬手将那盒子拿起,缓缓翻开盖子。

只见蒙蒙蓝锦布中立着一水晶座,座上放着一枚色泽清透的夜明珠。荧珠周身圆润,隐隐散出蓝紫色的荧光,在深蓝的锦盒之中,清透地几乎可看出碎絮。那碎絮看似不相联系,却总在方寸之间,投影就照着下一段碎,首尾相接,仿若在这夜明珠中,藏着一条活灵活现、从不同角度望去都有独特腾跃之姿的银龙。

尐尗的眉眼缓缓浮上笑意,那笑容和面容的阴毒出现在同一张脸上,比冷肃时还要骇人。

他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那珠子。这珠子一看就是上等品相,仅仅这一颗眼睛大小的玩意,就能买下京城繁华地段一处足足八进深的宅子。他左右端详了一番,越发笑地开怀了。

“真是好茶,”尐尗点点头,邦地一声合上盖子,不紧不慢地收到袖口里,语气软了软,“听说今日良妃娘娘也备了好茶,虽不比这副侯府茶叶金贵,却也是宫廷上等的红袍。这阖宫家宴,就恭候侯爷与贤婿了。”

覃羽笑笑,浊眸一深。

在众人忙碌之间,柳叶从府门口接过三身定做的衣裳,每一件都用蜡黄色的牛皮纸包裹着,摁着“毓秀布庄”的玺印,她一路到覃雨望房中去,站在门口敲了几下门,“二小姐,布庄定做的衣裳到了。”

见里面没有人应,她又敲了几下,还是无人应答。她看了眼天色,想这个时辰尚且不到卯时,按照覃雨望的习惯怕还没有睡醒,结果她刚一抬手,覃雨望就从里面打开门来,两只眼睛熬地像是青蛙一样,又黑又紫,手中拿着那本诗集册子,大大地打了个呵欠,“进来,帮我洗漱。”

“是,”柳叶也是惊了惊,急忙抬腿进门去。

柳叶为覃雨望换上了那件定做好的衣裳,铜镜中,那月青色的长裙格外清新雅致,衣袖和裙边都绣着精致的白梅,白梅正中用黄金炼出的丝线缝制了小巧立体的蕊,细细看去,每一朵瓣上都有着别致的纹,好看煞然。

覃雨望抬手拿起那件男士的月青色长袍,发现腰间还有一条红色的飘带,男士的与她的设计颇为不同,在衣领处绣着龙蟒鳞骨,衣袖处则有淡淡的牡丹纹和瑞凤图样,里面还包着一件红、一件白的洗水衣,都是要叠穿在一起的。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夜念斯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了。

彼时的夜念斯,刚刚从藏书阁回来,他已读完了那本《孙子兵法》,一路走回院子时看到忙碌不堪的家奴女婢,细细一算,今日已经是正月初六,是入宫拜年的日子了。

他行至院子门口,看到覃雨望站在他门前处左右张望。他稍稍慢了些,瞧她在做什么。只见她敲敲门,不见回应,便开始试图从纱窗上看出个一二,恨不得把那纱窗掏出一个洞来。

夜念斯黑眸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后,悄无声息。

柳叶瞧见了他,眼中一惊,正要张口,夜念斯斜着眼睛瞪了她一道,眸中闪过一丝剐厉,她愣了下,急忙垂下头,不敢做声。

“殿下,你再不开门,我就要闯进去了哦?”覃雨地在门口喊道,可是屋里就是没有一点动静。

夜念斯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她身后,黑眸冷冰冰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言。

覃雨望叹了口气,抬手拉了好几下门,都没有拉开,她一只手握着门,一只脚踩在门侧,拼命拉,脸都憋红了,门还是纹丝不动。

“柳叶,明天叫人把夜念斯的锁换了,这里面的锁也太结实了,换个质量差点的。”覃雨望咬牙吩咐道。

柳叶有点疑惑地看着她,又看看门,再看看夜念斯,犹豫着应了声,“是,二小姐。奴婢明天就找人来换。”

几番尝试都没有打开,覃雨望垂着脑袋缓缓转过身,一抬头突然看到身后的夜念斯,她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吓过去,朝后倒退了两步,“殿……殿下,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夜念斯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扫了一道她手中的衣裳。

她双手稍稍捧起手中的衣服,两只眼睛微微放着光,“殿下的衣服已经做好了,看看,喜不喜欢?你这屋子我进不去,只能在这等你回来……”

夜念斯黑眸看着她,走上前,一只大掌放在门上,轻轻一推,那门刷一下开了。他看着覃雨望惊讶的眼神,嗓音清冷地说道,“二小姐,门,也可以是推开的。”

覃雨望愣在原地,尴尬地脚指头抓了两下地,笑着点点头,“确实,确实。”

言罢,他接过那件做好的衣裳,周身气息寒极,他走了进去,啪一声关上了门。

覃雨望站在门口,微微扶额,小脸烧红。她凶凶地看了柳叶一眼,低声问,“他什么时候站在我后面的?在我掰门以前,还是以后?”

柳叶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二小姐一站在这里,姑爷就在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覃雨望更生气了。

柳叶吞了吞口水,眼神中闪过丝丝无奈,“二小姐,奴婢知错了,二小姐别生气。”

屋中,夜念斯缓缓地褪下了那件墨染白底的袍子,而后又褪掉了那件马甲,只剩下一件洗水衣时,他俯身去看了眼那套衣服,发现洗水衣需得是配套的,故而他将自己原本的洗水衣也脱了下来。

浑身无比明朗的肌肉线条,当窗外阳光微微照进来时,宽阔的胸肌似乎地在发着光,一块接着一块的腹肌一直蜿蜒下去,越发地紧实,到腰腹的深处,被栓绳的长裤拦住了去路。

腰后两枚深深的腰窝,因之前在冷宫中食饮皆为糜碎,故而浑身多余的肉没有半分,他提起那件新衣裳时,修长的手臂上露出明显的肌肉线条和蟒蟒青筋。

他身上的伤痕布满每一寸肌肤,那一道道伤痕,却丝毫遮不住他宽肩窄胯下迸发而出的狂野之息,只是周身冰冷将这份邪厉和不羁藏得恰到好处,以至于单单看那张脸时,会觉得此人寡淡清冷到了极致。

他很快换好了袍子,转身,开门,看到覃雨望还在门外。

听到声音,覃雨望转过身来,正想要随意地夸赞一番,看到他时,就在那一瞬间,她却有些说不出话来,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夜念斯随意地站在那处,身穿那件月青色的袍子,那衣裳极好地勾勒出他周身每一处之线条,精瘦窄挺的腰间系着雕龙绣凤的腰带,一段长长的红绸平整地自腰上垂下,那件红色的洗水衣穿在最里面,衬地他皮肤极为清透白皙。

他周身矜贵一览无余,那独属于皇家之气派的矜贵,四散周身。那面庞依旧消瘦,五官依旧深邃,可是眉眼之间,断然散出一股势不可挡的帝王之息。

那是百般折磨、千般委屈、万般悲苦都掩盖不住的气势。

而这,仅仅是换了一身衣服而已。

覃雨望微微地怔住了。

夜念斯扬起双臂,黑眸看向她,嗓音清冷,语气不带一丝起伏。

“二小姐,好看吗?”

覃雨望杏眼看着他,使劲地点点头,“特别好看。”

她眼神中却有些复杂,垂眸转过身去,“柳叶,去准备吧,我们也随爹爹一起入宫拜年。”

起轿,入宫。

覃家的拜年队伍浩浩荡荡,拉着六十几车的贺礼,前后左右都有数百银甲侍卫护送,行在街道上时,百姓都纷纷避让,眼中惊羡,不知这是哪一家富贵的侯爷,要带着家眷入宫拜年了。

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长队沿着街道一路不紧不慢地行进,到了宫门口,验明腰牌,放行入外宫。刚过外宫丹凤门,两列眉眼俊俏,身形瘦削的宫女便整整齐齐站在两侧迎接。

轿子停下,一阵细腻低沉的女声传来,领头侍卫与她们交接后,便携剑后退三百步。由礼司阁宫女带拜年红轿入内宫。

轿帘微掀起,柳叶双手俸进来一张帖子,“二小姐,姑爷,这是宫宴的本子。”

覃雨望接过后,轿子起座,继续前行,步伐缓慢许多。

那本子足足有七八页,上面的字都是用金箔水写的,红底金字,介绍着这三日家宴的安排,看得好生晃眼。

她翻了翻,却看到今年改了流程,诗女大赛会和家宴同步进行,也就是说待会只要宫宴开始,诗女比赛就开始了。

覃雨望不由得心里紧张,急忙从身上摸出那本册子,赛前突击起来,她十分认真地在心中默念那每一首诗,想背的时候就用两只小手捂着字,强行回忆。

可是三百首诗,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多了,她在此之前,能完完整整地背下来三首都是不容易的。

年年参加这诗女大赛,她都是个鼓励奖,第一轮就被刷下来。而后拿着几百两银子回府去,老夫人和覃羽一高兴,赏赐远比这要多得多。

可是覃雨望想用自己赢下来的银两,给夜念斯买礼物,不想用覃府的银子。故而她一直秉着这念头,就算都背地有点恶心,也还是不迭地翻着那册子。

【再坚持一下就好了,覃雨望,你一定可以的。】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着气。

轿中的夜念斯抬手,修长的骨节拨开轿帘,一束阳光照进来,映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落下一脉阴影。

他黑眸凝望着轿外,面色冷萃煞然。这深宫一如往常,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遮住这一片红砖绿瓦中的肮脏与罪恶,一阵清风吹来,裹着的全是血腥的味道。

远处朝阳迎晖,橘色的光芒染红天边道道云海,竟还衬地这天地一片清明。

他闭了闭眼睛,微微呼吸两道,再次睁眼时,眸里似飘荡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淡漠与冰冷,从那双眸子中缓缓散出。

他不禁想起,一年前,他还在这地砖缝隙中取雪水引食。

一年后的今日,他身着锦袍,坐入红轿,以武侯府赘婿的身份入宫拜年。

时过命迁,生死被旁人掌控之感觉,真是如鲠在噎。

这宫中的血腥还不够浓,他会让这味道变得更可人的。

夜念斯回过神,黑眸中闪过一道自嘲,放下轿帘的一刻,他面上的阳光也消失不见,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眸中涌起道道邪厉,却在片刻中隐于微尘,恢复那淡漠无害的神色。

红轿规规矩矩地沿着宫道走,按照规矩,覃羽属重臣,同诸位皇子一样,必须得从正中宫门进,从正中宫门出。

故而原本是短暂的路程,却因为要走正宫道,而绕了很长的时间。

沿途华灯溢彩,极尽豪丽,宫中上至大厅太监,下至扫地宫女,都换上了清一色的琥珀色新袄子,连头饰和拂尘上的珠碎都做成了琥珀设计,举宫欢庆这景和十四年。

轿子行到一处广场,大殿门口的太监扬声长报——

“落——轿——”

八辆红轿缓缓停落,众人先后下轿而来。

一座朴实庄严的大殿坐落在他们面前,殿上悬着一金色牌匾,“明德殿”。

从这远处看去,殿内情景被一扇二百尺的白玉石屏挡住,上面雕着翠竹荷月,极其贵美。大殿右侧是一潭清泉,四周假山上九条瀑布缓缓下流,泉中冒着热气,这便是宫中有名的奇观“九龙饮水”,意指帝王中庸之术。

大殿里外的宫女太监至少百人,步行之间,没有半分多余的声响,使得此处虽有贵宴,却静谧而肃穆,无一不透露着皇家威严。

覃雨望不由得惊叹,即使是不知其中规矩之人,亦能看出此处是皇宫最为奢华庄严之地。她站在这大殿前,哪怕是不进去,不同任何人讲话,心中都莫名平添浓重之压抑,沉地她喘不上气来。

她微微侧脸看着夜念斯,他面上神色并无半点变化,淡漠冷静如往常。她从前觉得皇子是这世上最为享受的臣民,可现在她却不这么觉得了,这里的压抑和君威的恐怖,正正说明了那句话,“伴君如伴虎”。

她也忍不住想到前世夜念斯夺位后,在这宫中犯下的种种血腥,不由得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觉得身边人可怕起来。可她随即就稳定了心思,她知道自己不能慌,她现在,是唯一可以改变这个结局的人。

一旁的分管太监长声传令,声音悠悠然传至深宫里,被叠院重瓦吞噬殆尽,几乎没有回声。

“武侯府覃羽,携家眷十六人,入宫觐圣——”

“兹俸礼六百六十六件,列有:唐遗百福金箔图一副,青丘夜明珠六十六颗,羊脂玉净瓶一座。”

“另有大小古玩珍奇三百三十三件,西域贡品羊毛绸缎二百二十二条,白金汗血宝马二十六匹。”

“江南流苏舞姬乐团九人,南屿度假山庄八座。”

“礼清,净身,入席——”

护送他们一路进内宫的宫女们此刻纷纷退下,领头的宫女上前去和大殿中出来的侍奉宫女交接后,大殿中便鱼贯而出二十六名宫女,这些宫女同方才那些长相很不一般,她们身姿窈窕,相貌荣美,一般无二的身高,连妆容也是几乎一样的。

她们引着众人向大殿中走去,越过那极长的玉石屏风后,巍峨肃穆、豪丽壮美的明德殿进入覃雨望的视野。

大殿东、西各有两列主座,以东为皇子、世子坐席,以西为诸侯、国相坐席。主座之后还有一等副座、二等副座和三等小座,则是主座对应侯府家眷之位置,而东边的主座后之一二三等,则是各家各户的世子,按照祖上的荫德、与皇亲的亲属远近依次排下去。

除了两侧的主座以及副座以外,在屏风正前方还有一十六排坐席,此处是三省六部的尚书、侍郎、员外郎等所在。每一个座位前都有一长桌,在宴席之前,会按照顺序,呈上宫廷菜品,东、西两列主座都是八十八道,一等副座为六十六道,二等为三十三道,三等为十六道。诸臣百官按照品阶官衔,从三十三道开始依次递减。

而所有的诗女、乐师、舞姬,都在明德殿周围的十座副殿中紧锣密鼓地彩排着,为即将到来的正午大宴之宏大开场加急筹备。

按照这布置,夜念斯应当是东边主座的最后一位,而覃武侯府是西边主座第一位。故而进大殿后,一位宫女便引夜念斯去了东边,而覃雨望随着覃羽和老夫人,独自坐在了他们身后的一等副座上,覃云和官嫦懿坐在二等副座,覃霄贤和江心兰则坐在三等小座。

这边人数众多,却已经落座,覃羽刚一到,一位眉眼矍铄的大人就上前来同他问安,只见那大人看别人时如同铁面之人不苟言笑,可对着覃羽却是和颜悦色。覃羽同他浅浅说了两句,回过身看了眼三等座上坐着的江心兰和霄贤,忙让身旁的柳叶去将那二人喊过来。

江心兰一看是江帆,顿时高兴地站起身,和霄贤去和他问安,江帆也多日不见自己这个女儿,欣喜地紧,看到霄贤一表人才就更是心悦,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红包,虽然浅薄但却已经是他攒了大几个月的俸禄,抬手就塞到江心兰手中。

江心兰眼尾微微红,还想说几句,眼看宴席快开始了,江帆便稍稍叮嘱几句,便快步回到了兵部尚书的坐席上。

和覃武侯隔了一张桌子坐着的何昌,朝江帆白了一眼,心里默默地骂了句,【马屁精,卖女求荣,不知廉耻。】

且说那宫女将夜念斯引到了皇子的坐席旁边,正要和侍奉东边主座的宫女交接,两个人垂着头也不知在说什么,眼神一直斜着在夜念斯身上上下地瞟。

夜念斯黑眸微动,他抬起头,从第一座位数到最后一个,发现是有十四个位置的,可是最后一个位置,也就是第十四个坐席上,却坐着一个眉眼如鼠,战战兢兢的皇子,那圆溜溜的眼睛不停地朝他看。

他黑眸左右地转了转,他看此人鼠目微胆,不像是故意抢他位置,十四个主座没有他的,那问题不应是出现在最后一个,却应该是出现在第一个主座上了。

过了一会那宫女似乎也商量不出什么来,领着自己进门来的那个宫女话也没说就快步走了,而这边伺候的宫女含着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夜王殿下,这边……没有准备您的位置呢。您看这样如何,您先到偏殿等一下,奴婢找人在这最后补上一张桌子,就是这宫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的,一开始定的时候就没考虑到这些,故而桌子会小些,等下上的菜肴也只能是看哪桌还有多做的,给您上点。您看如何?”

夜念斯黑眸看着她,身旁突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在井井有条、每个人都低声细语不敢大声喧哗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夜念斯侧过脸,只见萧宴身着一身橘红色的九爪蟒袍而来,那衣袖两边各刺着一束白骨绿蔓的兰,他迈着端端正正的四方步走进来,眉宇间碎月星辰,气宇轩昂。

闵梳、辰傅和篆秋团簇着他,夜念斯身前站着的宫女也急忙上前去迎接,恨不得飞起来,若非是宫里有规矩,任何人不得跑着,就是天大的事情,都得是小碎步走着,只怕那宫女直接都能冲到萧宴面前去。

萧宴被引到东边的第一主座去,刚一坐下就有不少的世子上前去问安,你一杯酒我一杯地,席还未开,那处已经是极其热闹的。

反观夜念斯所站在的地方,连宫中那一等的烛灯都是暗一些的,那一处有多热闹,这一处就有多冷清。

夜念斯看着萧宴那被众星捧月后颇为得意的嘴脸,没什么表情,反正这家宴他本也不愿意参加,他的家宴,他早在正月初一便用好了,无人问津的他没有座位,眼看乐师开始入场,他左右看看,准备从侧门出去。

一只小手突然拉住了他的小拇指,夜念斯一怔,微微转过脸,覃雨望的小脑袋从他身后冒出来,皱着眉头,小声问,“你要干嘛去?”

夜念斯黑眸看着她,满大殿中的人不是紫蟒裹身,就是橘红富贵,唯有覃雨望和他身着的是一种颜色的衣裳,那淡淡的月青色,让他很是安心。他垂下眸子,“不做什么。”他没有说这里没他位置的事情。

覃雨望疑惑地回过头去,先是看到了萧宴,而后数过来,居然只有十三张桌子,她以为自己算术差没数明白,然后又数了一遍,发现还是十三张,她朝自己周围看了看,又朝屏风后面看了看,居然没给夜念斯准备位置。

她平了两息,目光正好迎上朝他们走来的方才那个侍奉宫女,那宫女上前来,“夜王殿下要是考虑好了,奴婢现在就给您去找一小一点的桌子来。”

覃雨望睁大杏眼看着她,“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懂规矩吗,连数都数不明白?还要让别人承担这后果,凭什么呀?”

那宫女斜着眼看了看覃雨望,方才覃府众人进来时她并未仔细观察,平日她也素来在礼司阁,只是和宫中皇子们关系好,却不认得覃雨望,看到他们穿着一般颜色的衣裳,以为是夜念斯的侍女,却也是不客气,“这位我虽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但宫中的规矩就是这般,量我正五品的礼司阁宫女,应当比这位姑娘懂一些规矩。今日这大雅之堂,若是非要护着刁民,大殿外的侍卫也不是摆设!”

这宫女仗着和几个皇子平日认识,又能凭借一些关系担任这家宴东桌的侍奉宫女,故而对覃雨望这废太子的“女婢”,那是没有半点客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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