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阮溥而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只要掌握了舆论风向，有长公主和家世深厚的权贵托底，朝中局势便会反转。到时候，文治帝或许就能真正地立起来，不再让裴獗一言堂。

即使皇帝还是不争气……

一旦证实裴獗的身世有污，家世也不够清白，就算文治帝要禅让，也无法名正言顺。

当然，阮溥猜测裴獗不会就范。

可就算他不吃春桃，不犯那赤疹之病，也难以自圆其说——

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再结合陛下的怪病，王府私藏布防图，桩桩件件的幕后，都会指向裴獗。到时候，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唾沫都能咽死他，还如何行禅让之事？

“嗯。”

众人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禁军何在？还不将阮溥绑了，解至台狱法办。”

阮溥的脊背上，隐隐有了汗意。

“嗯。”裴獗没有抬头，高大的身子弯下来，将头搁在冯蕴单薄的肩膀上。

千条规矩不抵一点利益。

“陛下龙体欠安，久治不愈，难以亲理朝事。臣等忧心如焚，唯恐社稷动荡，百姓不安。故今日斗胆谏言，请大王代天子监国，以保我大晋江山稳固，国祚绵长……”

声音尚未落下，人已扬长而去。

“再有反对者、求情者，视为阮溥同党，一律同罪。”

到那时，便是天翻地覆。

-

裴獗走得很快。

冯蕴侧目一望，摸了摸他的脸。

裴獗一连吃下三个春桃，方才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撩眼问阮溥。

但跪下来，也不费什么力气。

嘴上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做什么。

“不敢，不敢。坊间传言果然信不得。不过，大王今日亲破谣言，往后倘若再有人胡言乱语，那官府也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缉捕问罪了。”

裴獗难得的夸奖了一句，从里头拿起一个，放入嘴里。

膝盖也是硬的。

大殿内一片沉寂。

裴獗看着这些人，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

裴獗却好似没有听入耳朵，脚步都没有停下，只微微拂袖，便“婉拒”了。

“大王所言极是。既然是阮溥先开口逼迫大王在众目睽睽下自证，而大王也已经以事实反驳了流言……那么，阮溥就是传言惑众，混淆事实，以不实之词诋毁、恶意中伤大王，正该担罪。”

又拿起了第二个。

在春桃端上政和殿的间隙里，有那么一两个瞬间，阮溥很怀疑自己是否得到了错误的情报，可转瞬再想，他的情报错不了。

难免有人会尴尬。

他声音未落，便听敖政一声断喝。

“那阮尚书该当何罪？”

一声大喊，只见一个老者从桌案后起身，径直走到殿中，朝裴獗拜了个五体投地，整个人都伏低到了地上。

这个时候的裴狗就真的很像一只大狗了，身子滚烫，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黏人……

“大王？”

“你可还好？”

更不会认为，裴獗当真无意揽政。

大殿上嗡嗡作响。

短短的一瞬，心思不知转了多远。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站出来指责裴獗。

阮溥深吸一口气，“大王误会了。下官光明正大让大王自证，恰是为了理清误会，为大王的名声着想……”

哪有什么病发的迹象？

“无耻！你们当真无耻！”

风骨是有的。

有眼力劲儿的人，心思已经活络起来。

今日裴獗显然是铁了心要办阮溥了。

大殿上这一出，看上去是撕毁阮溥的脸面，考验的却是在场每一位臣公的心意……

稳住身形，她吩咐车夫加快速度，再观察裴獗。

裴獗吃完一个。

可风骨换不来家里妻儿老小的性命。

裴獗吃得缓慢，平静如常。

出宫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般骑马，而是上了裴府早已等候在宫门的马车……

裴獗哼一声。

大殿里的空气仿佛固化了。

裴獗：“看来你真把本王当病猫了。”

阮溥想好了后路，却没有想到裴獗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旧党里，有人出声抗议，认为裴獗没有证据便下令捉拿朝廷命官，且当众行刑，完完全全是以私代法，不讲规矩。

阮溥的眉头越皱越紧，面色铁青。

“很好。”裴獗紧紧搂着她，倚着她。

难道他当真不是谢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