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复又想到,还有事关梁一飞的一件大事引她心中难安,再问梁一飞:“郑家那厢,回话了么?”
想到这,内心深处蔓延起一种恐惧,恐惧秦月淮被人揭穿身份,恐惧二人才重新开始她就失去他。
他话语奚落,随意评价二人的私事,秦月淮看他的目光更寒了。
沈烟寒抬手捂住自己通红的耳朵,美眸含噌,瞪一眼不怀好意的郎君,倒没拒绝他的提议,下巴轻抬,狡黠地恭维道:“好啊,得齐少府尹亲自驾临,小店蓬荜生辉。”
她没见到巷子里的郎君,也没察觉到因余光见到某人而有些僵硬的秦月淮的表情,不等他答话,她急着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继续问:“还有‘安康堂’的那些病患,真要都搬过去吗?有几个病重的,挪动他们会不会对病情不利?”
他附在她耳边,明明可以大声讲,却故意撩她,与她说悄悄话,唇若有若无地贴她耳珠:“我背着人使点功夫,走捷径,不会迟。”
于公于私,梁一飞都没有保护秦月淮的理由。
沈烟寒心中勉强,实则不想就这样分开,自她真正接受他起,这五日他依旧在没日没夜地奔波,也不是日日回来,她见他的机会已经甚少,这会离开他这里,见面只会更困难。
沈烟寒:“她怎么了?是去‘安康堂’看的大夫么?姜大夫怎么说?”
秦月淮睁眼看,看她眼睫颤颤,颊畔似红霞晕染,投入无比,他心中如流蜜,情不自禁将往下滑落的她往上再提了提。
沈烟寒意外地:“你不是还要去上值么?哪有时间?”
沈烟寒笑开,不吝夸奖:“我就知道你有法子!竟然连太医都弄出大内来了,真了不起。”
沈烟寒在笑,眼中的光熠熠,她眼中已经容不下别人,即使人走到他跟前,即将与他擦肩而过,她亦沉浸在同另一人的对视里,没投他任何目光,当他透明。
秦月淮垂眼看着她,轻笑了一声,为她在他跟前明知故问、毫不遮掩的小表情叹为观止。
梁一飞打断她无故的猜想:“没有。”
“你我喜欢的事。”
她关心他的神色不假,冲动之后,梁一飞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刺耳了些。说到底,是他家退了与她的这门亲,他没甚颜面,更没甚资格去干涉她的事情。
它惹得沈烟寒情不自禁:“嗯……”
沈烟寒看着梁一飞看向她身旁秦七郎的眼神犀利,她心一颤。
看着梁夫人殷殷期盼的双眸,梁一飞闭了下眼。
梁一飞恨自己与她熟悉至此,他看得很懂她的眼神。
看她眸子亮晶晶地盯着他,比之在清水村时对他的欢喜,她看他的眼中更多了一股根本不藏匿的得意,秦月淮猜到她的小心思,低低笑一声,用指腹给她擦唇上的口涎,说:“在下送沈娘子回店里?”
她在他怀中轻轻拧了拧身子:“放我下来。你……消停消停,还得上值。”
秦七郎气度自华,美玉琳琅,引人垂涎,单单以齐宴身份在世,也引得临安府的小娘子们春心萌动,心扑他身上者不计其数。而她呢?早就在“齐宴”出现前就将他收入囊中了。
“再议?”刚躺回去的梁夫人又撑了起来,“为什么再议,什么时候议?莫非是他们……”
心中的无力感、讽刺感刺激得他愤怒,梁一飞反问道:“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你难道如今住在此处么?还是说,住在他人的屋中?”
沈烟寒就势搂住他的脖颈,双脚往上,直接缠住了他的腰身。
梁一飞喃声:“是么。”
门板时而咯吱咯吱响一下,沈娘子时而哼唧一嗓子,再微弱的声音,听到耳力惊人的郎君耳朵里,都无比加大了他的想象力。
如此,二人在门口的这场漫长的拉拉扯扯的分别才终于到达尾声。
沈烟寒瞪他一眼,一边想着他心中哪来的数,一边又要忍住自己雀跃激动的心思,但天已放亮,时辰确实已经来不及,二人站在这门口说些无甚意义的话已有半个时辰之久,她已经不能再与他一一计较。
不再说婚事了,沈烟寒问秦月淮他处理的事情:“‘予泽园’的地址已经定下来了的话,那那些人何时安葬过去?”
也正因此,她才催他娶她。
梁一飞和郑玉婷的婚事拖延了整整一年,梁一飞先是出使大金,后又因病休养,他以此为理由迟迟未定婚期,他不松口,别人做不了他的主。
沈烟寒所有的感觉都来自他的唇上和手上,即使隔了衣衫,郎君指腹也似带火光,至一处便点燃一处。
这几日,梁夫人在病中思考良多,三郎虽是秦相亲生子,可在世人眼中却是梁家子,与郑家结亲本就算三郎高攀,如今梁家一家又蒙难,情况更是雪上加霜,对于最疼爱的小儿子的未来,她始终忧思不减,催着梁一飞去与郑家商定婚期。
她用好友间熟悉的亲切眼神看梁一飞,又用熟稔的语气道:“今日恰巧遇见了,不如我同你介绍介绍罢,这位是齐郎君,是我的未婚夫,我们不日便要成婚了。”
她将同秦月淮的相遇归于做生意的机缘上,提醒梁一飞:如今秦月淮不再是清水村他见过的那位郎君了。
他竟不知不觉失控至此。
毕竟,秦七郎的这狼狈一面,也只她一人能看见啊。
她要正大光明地与他相聚,更要作为妻子去见他,而不是藏在他屋子里,也不要为了彼此名声去见他还有诸多顾虑。
沈烟寒被他忽然提起,惊得心中震颤,口中也跟着“呃”一声,听他唇贴她耳边:“过一会再走,先跟我做件事。”
分明在订婚之前沈烟寒也喊他“梁三郎”,梁一飞这会心中却始终计较着沈烟寒唤他从“阿飞”变到了“梁三郎”。
梁一飞说着“年纪大了,总有各种毛病”,眼睛却看向了她身边的秦七郎。
却不想,才这么点时间而已,二人已死灰复燃,且比当初更热烈。
沈烟寒见他肯顺着她的说法讲话,当即补充:“也正因我有个成衣铺,他常来光顾,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梁一飞看她护秦月淮的心切,不止当面撒谎,分明还没提亲,便已经被她说成了定下婚事,甚至忽视了一件重要的事——他的命,是秦月淮救下的。
待某些突兀拔地,根本无法忽视,她终于意识到二人再如此下去势必无法收尾,她才猛拍秦月淮的肩,示意他终止。
不知梁一飞今日遭遇,见他一脸恍惚,以为他这是也被强烈打击到,“不愿意了”这几个字梁夫人是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沈烟寒郑重点头:“是。”
秦月淮改头换面之事他清楚,沈烟寒对秦月淮退避三舍的态度他亦清楚,他以为,以沈烟寒嫉恶如仇的脾性,一定难以原谅秦月淮,就如她不原谅梁家退亲一样。
*
梁一飞魂不守舍地回了梁府,卧病在床的梁夫人见他这个要死不活的模样,眼露惊惧,惊坐起身,急着问道:“三郎,莫不是连你也要被贬……”
秦月淮眼眸幽深如墨,唇瓣沾潋滟水光,额头靠在她的脖颈旁,嗓音哑得不像话:“皎皎……”
秦月淮看梁一飞面色斑斓,既在疑他又在忍着不问,他眼中沉静如深海,一脸皆是他人看不透的冷淡。他只要不对着沈烟寒,他从来一身清贵,即使礼貌温和,也从来是一个不易接近的高山皑雪般的郎君。
秦月淮缓缓放开她,将她衣衫理规整,闭目,反复深吐气息。
秦月淮说他赌他不会忘恩负义,连秦月淮都相信他还有良知,难道他就不值得阿烟信任么?
梁一飞心中沉沉下坠,皮笑肉不笑:“你如何与他认识的?”
人就是这样,得到过再失去,与从未得到过,心境究竟是不一样的。
然而这样的“真情”,却不是郑玉婷所要的。
破天荒收得来自梁三郎的信,郑玉婷如获至宝,在梁家送信人离去后,她强抑着跃出心扉的激动悄悄拆开信封。
来不及压下唇边的笑,她的动作便僵住。
因她看到梁一飞简单寒暄后,便是字字如刀:“按‘大周律’,若不主动退亲,订婚三年不娶,女方方可告府衙,男方如是。想必郑娘子亦不愿白白蹉跎三年岁月之久,所以我写信与你,望郑娘子能与父母商议主动退亲之事。所需条件,我定竭力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