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眉目含情,明艳不可方物,声音清甜,落在斜侧方郎君的眼里耳里皆是吹拂过心间的清风,令他朝思暮想,令他无法割舍。
因角度问题,宅门外的墙壁使得视线受阻,梁一飞只看得见沈烟寒,看不见被沈烟寒催着婚事的究竟是谁,但他心有所感,脸上再掩饰不了那股失魂落魄,往前的脚步也顿住不再动。
秦七郎目光幽深地落在眼前人姣好的面上,对第三人的出现无知无觉,他唇边扬着温和的笑,弯腰,将沈烟寒冰凉的双手握在手中暖着,回应她:“知道了,我一早就去。”
沈烟寒满意点头,复又皱眉:“可这个季节没有大雁了……”
她忽然双眸一亮:“你弄两只白鹅好了!”
秦月淮目光缱绻,声音柔和:“知道了。”
沈烟寒尤不放心:“你还一定要带着媒人。本是要带一只羔羊的,但如今羊也太贵了,你不必备了,准备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如果能弄到蒲苇、卷柏、鱼等寓意夫妇美德的物件,也都带上。”
看她仗势自己有经验在身不断在提点他,可正因她那一点“经验”在,倒提醒了他,有人始终对她虎视眈眈着,秦月淮不愿听了,笑一下:“我上值得晚了。”
沈烟寒本讲得兴高采烈,听他这是催她走,她哼一声,将手从他手中一下抽出,沉脸道:“你要是准备得不充分,谁还要嫁你?”
看她含娇带怒,秦月淮眼中噙笑:“我心中皆有数,你放心罢。”
二人在门后,仗着四处无人而亲密,殊不知,门板挡住了他们的身影,挡住了他们凌乱了的呼吸,却没能阻挡得了些许因激动而出的动静。
沈烟寒脸颊绯红,却饶有兴趣地紧紧盯着他看,她喜欢郎君为她意乱情迷,看他努力克制平复,她既觉新奇,又觉得意。
果然,再睁眼时,秦月淮双眸中的猩红已褪去,又恢复成光风霁月的样子了,容颜俊朗,雅致无双,眼皮上撩看人时,似有横波秋水在荡漾,看得人心跳不住。
梁一飞咽下一口苦涩,心中苦闷良多,在沈烟寒身旁人淡淡瞥眼看他时,他轻唤一声:“阿烟。”
无论以往是怎样的,如今秦月淮成了齐晏,她与齐晏这个外地郎君相识的原因只能有一个。即使是到了家人那里,即便是秦月淮与齐晏分明一模一样,她的说法也只会是这一个。
沈烟寒愈发满意了。
两位郎君沉默对视,眼中锋芒如寒刀。
他起身道:“我去见见爹爹,娘你再快歇息。”
梁一飞竭力将语气放软,带着几分迁怒了她的愧疚:“不是我病,是我娘病了。”
秦月淮笑了声,就势将手覆盖上去。
梁一飞沉默不语,沈烟寒却还记得秦月淮要上值的事,她朝他告别,见梁一飞也只是深深凝视她不语,她只得在他眼下挥了挥手:“你不回去么?梁夫人应该还等着你手里的药。”
往前见过清水村的秦月淮之人并不多,可梁一飞偏偏就是其中之一,准确说,是因她,立场与秦月淮相对立的唯一。更何况如今她也清楚,梁一飞实则不是梁家人,是秦桧唯一的亲骨肉。
知他这会公事在身,沈烟寒纵然心中不舍,面上也是一派果决之态:“我回去了。”
沈烟寒看着梁一飞的视线一目不错,她外表看着比之眼前两位郎君纤弱不少,但腰杆笔直,因心中的坚定前所未有的强大而眼中果决非常。
雪地茫茫,梁一飞站在冷冽的寒风中,通身都好似已经彻底没了知觉,才见沈烟寒与秦月淮并肩走了出来。
秦月淮耐心答她:“后日开始安葬。那些重病的人都已经好转了,可以挪动。另外即便病情复杂的人,后续也会有太医亲自来给他们医治,还会有大内来的药材,定然比留在‘安康堂’更好些。”
汴京的秦家遇难他知缘由,也从秦月淮口中确认了与当时的王家脱不了干系,他赖在相府,知近期秦桧与王琼的人一个个不是被贬便是被调岗,梁一飞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当初二人从淮河一起回临安府时,秦月淮曾放话,说他二人虽身份不同,但目标一致。
他娘怎么了么?
沈烟寒平复自己的呼吸,察觉他口中热意打在她的脖颈和耳垂,像挠痒般,让她不由自主颤栗。
出了梁夫人的屋,梁一飞并未去寻梁文昌,而是回屋,叫来人给他备了笔墨纸砚。
提笔运墨,梁一飞一纸洋洋洒洒,书法虽略有丑陋,却写得情真意切。
梁一飞站在不远处,脸上不止是失魂落魄,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沉痛。
看得人心中若有所失,无比怅然。
秦七郎何等聪慧敏感,沈烟寒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他又岂能看不出?
沈烟寒话一落,他便抬手搂住了她的腰枝,将人往门内带。
梁夫人抚着心口,欣慰叹息:“那就好,那就好。”
本就不是门当户对、你情我愿的婚事,如今已至梁家眼看着要破败、郑秦两家要决裂之态,梁夫人让他去谈婚期,他如何谈?他自有自知之明,何苦还拖着人家小娘子不放?
梁一飞一腔疲惫,用无中生有的话先给梁夫人一些准备:“那边说是再议。”
郎才女貌,看彼此时眼中情意毫不遮掩。
他在相府“养病”数日,看得清楚,王琼不敢杀他,却也不会让他认祖归宗,他身份尴尬、不能见天日。
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入鼻,她立刻想到什么,而后眸中因雀跃而亮晶晶,口中直接:“做什么事?”
还好是在室外。
与心爱之人唇齿相依,极尽亲密,心中自是欢喜。
梁一飞面容冷峻。
她像怀中偷偷藏着蜜果的松鼠,享受着在窝里独自吃下美食的满足。
这一刻,他忽又记得她在他家门口等了他三日的事。那几日,面对往来行人对她侧目、议论、嘲讽,阿烟眼中,是否护着二人的情意也与当下如出一辙?
他终究意识到某些东西彻底成了过去,心中空荡,脸色煞白。
沈烟寒看着秦月淮偷偷发笑。
他本以为他还有机会的……
见到他,她眼中除了惊讶外,便真的再无别的了,对他的称呼也同样疏离。
看秦月淮一身地方官的官服,知他这种身份特别又非池中物的人,即使是身处不显眼的官位,背后高明的手段也一定不少,梁文昌被调出中央难免不会是因他的缘故。
梁一飞将计就计,也不对梁夫人的猜测反驳,总归早晚会有这一日。
她总喜欢这样,居高临下,给的也直接。
这是一种可以与任何敌人对抗的坚强,即使抗不过,她也会选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沈烟寒还是第一次听到梁一飞这样说话,诧异得一时语塞,看他手中提着药包,她到底忍了忍他讽得她甩头就走的情绪,才问他:“你是病了么?”
沈烟寒显然意外,顿步:“梁三郎,你怎么在这?”
有人在暗处心中碎裂时,沈娘子与秦七郎正难舍难分。
沈烟寒便道:“愿你娘早日康复。”
即使见了天日亦无用。
沈烟寒一直知道秦月淮擅于亲吻,温柔的、热烈的、痴缠不休的,总让她心间发颤,她被他亲得脑中渐渐混沌,腿脚跟着发软,只能靠着他的支撑才能站稳,可他依旧不放过她,她亦不愿退,她的背抵着门板,被他圈入怀中,鼻腔中因畅意而气声连连。
秦月淮:“我便从那直接去府衙。”
梁一飞吞咽一下,想朝沈烟寒撑笑却撑不起来:“回。”
郑家早与相府不如何来往,连王琼的生日宴,郑家也只派了个管家上门道贺,理由是郑侯爷的连襟赵思病重,郑家一家皆去了净慈寺多日祈福。
一听是去见梁文昌,梁夫人便不留他人,知梁文昌外调后父子团聚的机会难得,更催他:“成,你快去罢,你爹爹定又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