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静思殿

五谷虚损，节气尽毁；

异族肆虐，踏尘土，魍骑魉戈；

踩生灵，麟足卷耳，出没自如。

三十六载大地动，九九之年复盘古。

北方干旱，南境水淹，民众流离失所。奇族异种，妖邪魍魉扰边疆、乱中原、农田荒芜，战乱难休，老无所养，幼无所依。

皇子夜访静思殿，请求先族援助，引水淤塞。若救天下与危难之际，必将世代奉养。

皇子面色惨白，唇间竟无一丝血气，修长的手指已然磨出鲜血。额头上更是早就血迹斑斑。

“皇子殿下，天下之事自有天下人要承受的命运，你不必为此如此折磨自己。”

“皇子殿下，好一声皇子殿下，我不记得你最近一次这样称呼我是什么时候了。”

“十六年前。”

说话的人声音温柔，如严冬中透出暖意，枯叶里冒出新芽。他面容清澈，五官比女人还精致。说话时这人已在静思殿站了三十六个时辰，这三十六个时辰既没有饮一滴水，也没有食一粒米，他就站在一处，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动过。

“你是有话要和我说？”皇子依旧跪在地上，已经无法自己站起身来。

“那看来我还能活很久。我可真的还没有活够呢，后宫佳丽无数，却连让我动心的姑娘都未遇见，我怎么舍得死。”

“既然这样问，就应该知道不当说。”叶小楼的语气比冬日的雪枫更寂寞。

皇子醒来，脸上血渍已不见踪迹。在叶小楼眼前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面容俊秀，虽没有叶小楼般精致的五官，却也是温文尔雅，一袭玉杏衣裳，柔情翩翩。只是他养在深宫，由宫中妇人抚养长大，身形柔弱，手无缚鸡之力，更无仗舞之功。

“是又如何？如今天下如此不堪，我又能安生几日？”

“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我是不会救的。”

“没想到你是一个赌徒。”

他连看都没有多看皇子一眼，便返回镜往楼。坐在一张晶莹剔透的椅子上，椅子前方是同样晶莹剔透的一汪池水。

“你真是越来越让我感兴趣了。”也许自己并不了解三皇子，也许这一夜青色月光下，柔弱的皇子瞬间成为了一个皇族赖以延续的力量。叶小楼暗自思忖，暗流已起，哪怕仅是表面平静的夜晚也是过一天少一天。

“这是我的命运。”

“这一点你了解地很清楚。”

他动了，没人知道怎么动的，皇子根本不想知道，他早已习惯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等他重新回到原来站立的位置时，殿外落下的杏尚未沾地，池塘跃起的鱼刚刚钻回水中，皇子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也是我的痛苦。”

“三皇子想凭一己之力救天下苍生不成？”

“楼主，夜莺不得不说。”

“他为什么不回答我？您对这样一个外人如此信任，连我都懂得为你担心，三哥哥怎么就不懂其中的道理呢？”

叶小楼没有回答，对这个一进殿来便喋喋不休的女孩他既没有看一眼，也没有话想说。

身后的人依旧一动未动，静静地说，“您现在自己都救不了。”

“是，楼主。”

“一个赌徒早晚会死，看你以后会怎么死让我有了一点点兴趣。”

雾气散尽，皇子脸上的血渍已褪去，就连身上的衣服都好像一尘未染。东面陶铃轻轻摇晃，微风，朗月，正是大好夜色。有人偏偏不让别人好好享受片晌平静。

“一点点兴趣。”皇子轻咳一声仿如嘲笑。“哪怕有一点点兴趣叶小楼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等下去。”

“谢他干什么？受伤？你哪里受伤了？”萧翎见皇子支支吾吾，便冲到叶小楼面前质问道，“我皇子哥哥究竟哪里受伤了，叶先生在谁能伤得了我三哥哥？”

“本公主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把我三哥哥怎么了？”

“你的命运？一个赌徒的命运通常不会太好。”

“其中的道理？”萧晋一脸疑惑。他很喜欢萧翎，虽然任性了一些，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令人诟病的地方，要说起这任性，最近一年多来她好像对叶小楼常有不满，甚至还曾说出过，“以一个女人的直觉，叶小楼绝对不是看上去那样的好人。”

“就你袒护他，真不知道这个木头人有什么好。”萧翎撒娇着拉住三皇子的手。“我就怕你做什么傻事，我的傻哥哥。”

“哥哥，你在静思殿里几天没出来，不吃不喝究竟在做什么？虽然我从不曾进过这殿，但皇宫我是再熟悉不过，可是刚才我却在来静思殿的路上迷了路，好像被陶铃声带错了方向。”她向陶铃走去，充满疑惑，“不对啊，这声音明明不是从东面发出的。”

眼下即使天大的事也不可能让叶小楼再动一下，除非夜莺吟唱，无论相隔多远，他都会立刻赶去。

“天下之事，自有悲欢离合，人生几度无难处？世人皆喜欢庆盛世，遇乱世灾年便不堪忍受，这是人之悲哀。”

“但你一定会救我，我知道你没有那么无情。”皇子笑出声来，凄婉无力，却声声笑进另一个人心里。

“你对这些没有兴趣吗？”